黛玉并不管府里事,再过几年她就要出门子,本来就是个随性的,若说上辈子还在乎些别人的看法,这辈子就完全放开心胸,只当来世上好好玩一遭。
何况白璟又惯着她,凡她想干的事,白璟没有一件不给办的。都不用她自己说,凡在书上看见什么奇异东西,如火浣布、珊瑚玉、河清砚、鲛人珠,她问采蘋在海外时有没有见过,是否真有其物。
不出几日,那些东西必定是摆在自己案头的。连带着紫鹃都对贾府里的玩意看不上了,打赏起小丫头们来比前世更豪阔。
因而府里的人,她玩得好的看的过眼的,能帮就帮,其他管辖不到的也便算了。上辈子到她死前,也没人对她伸手援手不是。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一些小人之言实在没有必要挂放心上。
虽然端阳的时候才同白璟见过面,这会子总觉得又想他了。上辈子觉得府里好玩的那些事,现在都觉得索然无味了。还是跟着白璟见得世面大些。
黛玉可以肆无忌惮,宝钗却不行。这会她听了金钏儿的消息,正在王夫人房里安慰。
王夫人哭的伤心,生怕别人说自己逼死了金钏,只说:“原是她弄坏了我的东西,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撵了出去。想着过两天还叫她回来,不想她气性这么大,竟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自然是顺着说,“姨娘是慈善人才这样想。依我看她未必是投井,说不得她出去玩失脚掉下去也有的。便她真是赌气投了井,也不是个大气的,这种糊涂人死了也不可惜。”
王夫人便收了眼泪,叹息道:“话虽如此,到底不安。才刚我赏了她娘50两银子,原本要拿两套新衣服来给他装裹,谁知凤丫头说最近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做生日的两套。你也知道她以后是要做郡王妃的人,无人敢动。只得现叫裁缝赶制两套罢了。”
宝钗这种明白人哪里还听不出王夫人的意思,说什么给黛玉做生日,黛玉二月的生日,如今才过端午。
再说了,府里太太小姐谁没几套没穿过的衣服?眼下就要装裹哪里还等得裁缝赶制?只是别人那里姨妈不好讨要罢了。
宝钗便说,“姨娘这会子何必叫裁缝赶,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倒也省事。”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
宝钗虽然答应了,心里还是有点气。口头说不忌讳,到底和这丫头非亲非故,又不是姨妈亲生女儿,还要自己给她做脸面。到底是看府里自己身份最低,才敢开这个口罢了。
王夫人却不管这许多,要到了便行。忙叫两个人跟宝姑娘回去拿衣服。
宝玉这日也是不巧。先是被他爹叫出去见贾雨村,全无慷慨之气;后又被忠顺王府的长史来逼问琪官蒋玉菡的下落;又有贾环落井下石说宝玉拉着金钏儿欲行不轨,导致金钏儿赌气投井死了。
贾政这三桩事连着听起来哪还了得,叫人拿了宝玉,亲自拿了板子打了三四十下。门客劝也不听,直到王夫人亲自来哭方才停下。又有贾母走来骂了他一顿,死活要护着宝玉。
一时间女眷哭成一团,王夫人只喊着早死的贾珠,李宫裁听了也落泪,贾母便只和贾政生气,贾政只得请罪,心下不由黯然,膝下独一个嫡子有些才华,偏生长于妇人之手,恐怕是要养废了。
凤姐见大家消停了,忙安排叫人抬宝玉回房。袭人正给宝玉脱了中衣看他被打的如何了,只见半段青紫,早已高高肿起。还没穿衣服,就有丫头报说宝钗来了,只得慌忙拿床纱被给宝玉盖了。
宝钗手里托着丸药而来,细细嘱咐袭人如何用药。又问宝玉:“这会子可好些了?”宝玉一边道谢一边还让坐。
宝钗见他说话已有余力,想是缓过来了,便说:“早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话说出口宝钗已察觉不妥,不由红了脸,低下头不说了。
宝玉听这话亲密得很,见她又咽住不说,只是脸红管弄衣带,是平日常见的娇羞。他哪里还管什么身上痛不痛,只觉得姐姐妹妹怜惜他,令他一时死也甘愿。
又问是因何被打,袭人也没防备,直接就说可能是薛蟠告密了琪官的事,因而有这般祸事。
宝钗见宝玉要拦着不让说,她便自己说了,“今日这遭也是宝兄弟你自己不正经,要和戏子来往,就是我哥哥说话漏了嘴,也不是有心挑唆。袭人只见过宝玉这样细心的,哪里知道我哥哥那样粗心的人。”
一番话说的宝玉和袭人两个人都承情,但到底这番闹的太大,宝钗虽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哥哥的过失,实则心里已经信了。只是在外面不肯露短,回到家便生气。
她自己的哥哥她哪里不知道什么德行。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薛蟠也不是头回干了,谁知这次还真不是薛蟠干的。回家和薛姨妈两人在那闲话,不由埋怨了哥哥几句。
正好薛蟠回来,听到母亲和妹妹两个都怀疑他,这比那边府里一府人冤枉他还难受,一边嫉妒宝玉不过被打一顿,就闹得几家这样人仰马翻,一边埋怨自己家人心偏外人,也胡说起来:
“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知道你的心。先前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配,你留了心。看到宝玉有那劳什子,你自然便护着他了。”
宝钗便素日有几分这样心思,也从不表露,生怕被人嚼舌根,如今连自己哥哥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可想别人想的更不堪。气的宝钗不知如何,第二日薛蟠来告罪才放下这事。
可巧袭人又要央莺儿打络子,莺儿便在宝玉床前打,袭人都去吃饭了。两人闲话,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心里痒痒得很,便试探说,“宝姐姐可算疼你了。明儿宝姐姐出阁,少不得是你跟去吧。我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哪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
莺儿说,“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都还在次。”宝玉一听这话还了得,“好处在哪来,好姐姐,细细说与我听听罢。”两个正要说,宝钗又来了。
宝钗正在提议让莺儿用金线配黑线打络子把玉络上,袭人端了两碗菜进来说是太太点名送给她的,倒是奇怪。众人都贺喜她有脸面。独宝钗说她日后还有更好的。
袭人心里当然有数,无非是趁宝玉因为这些女孩儿遭了顿打,前些日子跑去王夫人跟前说了一通为宝玉好的话,说把宝玉搬出园子,瓜田李下也好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