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水流褪去一样,黎迦重新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直到此刻,盖住玻璃缸的幕布,才被一把扯开。
天光照进玻璃缸的破口,黎迦浑身湿漉漉的,风吹来,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这种全身上下泡水的感觉,太难受了。
不过,当他看见周围一圈或蹲或站的那几个同龄人,那些把他拖到前排、甚至推到舞台旁边的人之后,就立刻笑了起来。
“表演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隔着玻璃缸被敲出来的大洞,不规则的碎片边缘,黎迦对他们打招呼。
“我就说我会搞砸吧,你们还不信。”黎迦打完招呼立刻摊开手掌耸耸肩,“现在好了,按照原本魔术表演的名字来说,我应该成功逃脱然后站在魔术师身旁的。”
他眼睛也不眨地说瞎话:“可是现在……”环顾一下四周,黎迦接着道,“很显然,魔术失败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工地吧?”
穿着睡大觉衣服的人上前来,手里捏着根钢管。
“这片是阳哥家里之前买房子,烂尾的那片工地,”他看上去很有耐心地跟黎迦解释,“一开始阳哥他们父母还为烂尾楼吵了一架,跑来一起维权过,可是已经过去几年了。”
他站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身后堆着生锈的钢管和其他部件。再往上,烂尾的楼房构成一片片灰色的背景,这是一片建筑工地外围。
黎迦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明白这是把白知行转移出来之后,再运过来的。
“所以现在嘛,这里没什么人了。”
黎迦了然地点点头,看着那几个小孩子围上前来,空气里的铁锈味和泥土味很浓烈,看来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他有些讽刺地咧开嘴笑了,轻声说:“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
“当然是要教训你一下,”又一个人捡起一根钢管,往上缠了几圈铁链,拖在手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谁会真的把你当回事啊,只能说你太烦人,虽然毕业了,也还是得给你个教训,不然我们心里都不舒坦。”
黎迦自顾自地点头:“原来如此,你们欺负白知行最开始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害怕呀。”
然后他不顾那些人一瞬间愣在原地的姿态,拔出猩红锯肉刀。
整个过程里,他的心跳和呼吸一直很平稳,尽管那些围过来的人都异化成了咆哮的怪物,钢管和铁链变成缠绕皮肤的触手和突出的骨头。
但黎迦依旧先一刀将眼前残存的玻璃击破,在碎片飞溅开的前一秒他闭上眼睛,听见从耳畔传来的,白知行的声音。
“……这不是原本的结局。”
黎迦了然地点一下头,笑着说:“哦,原来我掌控的时候,你也必须当观众啊,这么一来我心里就平衡多了。”
他抬起猩红锯肉刀,刀刃向下,砍向一只怪物的腋下,又后退两步,一脚将旁边堆着的管子踢开,在咕噜咕噜的滚动声里干脆地再扔过去几块瓷砖。
废弃工地,不会有什么人来——
所以当初最原本的结局,一定会有人死。
黎迦眼神认真起来,他又是一刀刺穿怪物的眼眶,听见对方牙齿搅动血液的声音,微弱而具体。
“啊啊啊……”
黎迦扬眉一笑,松开了踩着对方脖颈的脚,蹲下来,笑一笑。
花了十多分钟,现在,他身边倒下的是五只巨大的怪物。
腥烈的味道里,灰色的地面变成红色。黎迦收起猩红锯肉刀,再回头,却发现玻璃缸里多了什么东西。
“……”
黎迦无声上前,看见了里面,白知行僵硬的尸体。
因为是被淹死的,这小孩的身体几乎泡得发白,脸色发青,但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而白知行的声音,再次鬼魅般在他耳畔响起。
“……所以,你也要变成这个样子,就像他们一样,就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