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陡然听见他话题一转,黎迦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目前为止,他们——玩家们得到的信息,梳理出来的时间线,基本都是依靠第三人的视角和白知行的日记本。
但是谁会把所有的过去和准备做的事情都写进日记里呢?
他还没从这种后知后觉的感慨里脱身,白知行便上前一步,主动走近舞台,再回头。
这时候,黎迦意识到,这一刻开始……
周围,所有人的脸,都变得那么清晰可见。污渍褪去,遮蔽消失。每一个笑容,每一个不安,都如此真实。
“我记得汤老师最后带我们去了公园,公园里有个许愿池。”白知行轻轻地开口,他挣脱了那两只钳制自己的手腕,并没有回头,“大家都在写自己的心愿,由汤老师统一投进许愿池,最后她专门来问我我有没有什么愿望。”
“其实是有的,我也写了愿望,我就写了一句话……”
在众人的欢呼里,他一个人站上舞台,四面八方的声音和巨大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白知行终于偏过脸来,借用他的视角,黎迦第一次看清楚其他人的表情。
那些包围他的同龄人,那些不知不觉挡住白知行退路的同龄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除了浮夸的假笑和起哄,情绪的底色……
全部,都是害怕。
白知行走到魔术师面前,伸出手腕,对魔术师点点头。
“大哥哥,您好,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魔术……我不太会,要拜托你指点了。”
那个品学兼优的,被汤老师看重的白知行,本质就是一个非常讨喜的孩子。在这一刻,他好像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台下所有不值得被在乎的人都显得那么遥远。
在白知行被手铐铐住的一瞬间,黎迦头晕目眩,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了白知行的心声。
“……我如果可以把他们都杀了,那该多好。”
那就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愿望。
台下的人们隐隐不安起来,他们都看见,台上的白知行被魔术师堪称五花大绑起来,再怎么遇见过多少沉重的事情,白知行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他并不茁壮的四肢被铁链和皮质带子捆住,就像一只被虐待的瘦猫。
而魔术师对台下鞠躬示意,肢体语言都叫人放心。
于是大人们和小孩子们的目光包围里,被拘束的白知行就这样,被投放进那个能装下好几个白知行的、灌满水的玻璃缸中。
一连串气泡浮上玻璃缸顶端。魔术师用夸张的动作摘下斗篷。
边缘连缀着羽毛的斗篷,轻柔无比地笼罩住玻璃缸顶端,盖住那些呼吸交错产生的气泡,遮住白知行的挣扎,将整个玻璃缸彻底笼罩。
然后他拉着斗篷一角,几番抖动,再次猛地扯下来——
原地的玻璃缸连同里面的水、白知行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将玻璃缸推出来的小车。
人们掌声雷动,欢庆热烈。
“……这就是你的结局吗?”
黎迦在无光的黑暗里摇了摇头。
要说无法掌控身体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感受到那些难受了。
他在第一人称的视角里看见眼前腾起水泡,听见白知行的挣扎和喘气。
……和日记里堪称血淋淋的描述与憎恶不一样,他的动作与声音,居然都很冷静。
和黎迦最开始的猜测还是有所区别的。
接下来他听见了机关转动的声音,因为没有被窒息和束缚的感觉困扰,黎迦冷静地看着地板转动,将玻璃缸腾下去。
又是一段辗转和车轮滚动的声音,马戏团的欢呼声和表演声逐渐远去。
接下来,玻璃缸好像被人敲碎了。似乎过了很久,黎迦清醒地听见白知行的干呕声,灌进他肚子里的水没有被完全吐出来,听着很让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