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握着林晓的手,看着她因连日奔波而熬坏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此一案中,林晓简直如观音临世,如神爱世人,她没对姚菁说起过一句自己的辛苦与不易,事后也不求名声与报酬,只轻轻祝福她。
作为同在传媒渠道工作过的“同事”,姚菁自愧不如,她对工作的一切出发点,从来都是为了自我成就——而这自我成就中,钱和名声总是占比很重。
医院楼顶上,林晓的短发在风中飞扬,脸上带着一丝平静的微笑,她远远望着脚下的城市,似乎在望着一件自己心爱的作品。
“林记者,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姚菁在林晓面前,相形见绌。
林晓瞥了她一眼,笑道:“别感谢我,感谢你自己吧。感谢你自己没有放弃,也没有后退,这场仗,是我们一起打赢的。当然啦,也希望你能把这份勇气转化为更多的能量,像种子一样遍地开花。”
“嗯。”在这巨大的人形精神堡垒下,姚菁突然鼻子一酸,就好像迷茫的人生忽然吹进了一阵风,她被这阵风带进来的氧气醉倒了。
庆州的事情结束后,姚菁同大花回了一趟虎卞,把招弟交到了彩旗姑姑与姑父的手里。招弟瘦得好像一把被捆起来的竹竿,姚菁明白,这场风波对她来讲是一场与生命等长的凌迟之刑。
彩旗姑姑哭着:“都是命,都是命。”
平安姑父的脸还是那样铁着,但他说:“吃饭,吃过饭再走。”
这一顿饭后,姚菁再没耽误,立即就从庆州出发,一路南下去江州大学报道。她的文件包里头,“王一苇”这个新名字的证明,也随着车子的颠簸而轻轻颤动。
在江州,十一月正是城市气温最舒适的时候。姚菁最喜欢这个暮秋初冬的月份,十一月多是晴日,空气里会弥漫着秋日的植物清香,带着些凌冽清甜的味道。
现在,在这舒适的空气中,姚菁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抬头望着“江州大学”四个字。阳光正斜斜地洒在牌匾上,好似为这四个字镀上一层金辉。
向往了五年的人生目标,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不知为什么,姚菁居然有些委屈。
在她还是姚菁的时候,江州大学是她的荣耀,在她是二花的时候,江州大学是她的希望,现在,江州大学实实在在站在她面前,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她重新出发的起点。
“终于到了。好久不见。”她自言自语。
学校新开发了校区,经过几年的搬迁,旧校区基本已经弃用。从前在江州大学里那些记忆,已经完全用不上。姚菁需要去适应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地图。她跨过校门,宛如站上了新的起跑线,她说:“奔跑吧,二花,今后你我的路是全新的!”
这一刻,她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既不是姚菁,也不是二花,而是重生之后的完全崭新的另一个人。
才要跨过校门去,一抬头,看见言衷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
“二花。”言衷喘得夸张,可以看到他满头的汗水。叫了一声二花的名字后,他胸膛起伏地好似要跑出一头巨兽来。
“你——你来得好快!”言衷喘着,急匆匆走上前来,解释说,“我——我在火车站等你,等到火车都开走。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肯定是大花卖了她的消息。
姚菁笑了一下,很淡然:“啊,我手机没电了。”——其实为了睡个好觉,她故意关机的。
言衷走过来,抢过她的行李:“师哥帮你。”
一路上,言衷似乎在偷偷观察她的脸色,走两步,就歪头看一下。走到岔路口,言衷拉住二花的脚步,很自责的语气:“我没用。我没能陪着你把这场官司打完。之前你说我幼稚,我总是不理解,这段日子我总算自省清楚了。”
姚菁轻轻摇头,甚至还安慰言衷:“你不必自责。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是不希望你插手的。况且,你到底是救了我的命,你对我已是很好了。”
“不,你别这样。”言衷的眼睛已泛起了雾气,“二花,我会用我余生的行动来证明我自己,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急于证明自己不幼稚。
姚菁“嗯”了一声,拿过行李箱:“好啦,谢谢师哥。我到地方了。”
“二花——”言衷拉住了二花的手腕,可他不知道再说什么。
言衷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多和二花说一句话的借口。现在二花站在他面前,眼底如沉默的海洋,可他这条浅水鱼失去了游往那里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