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为他请了最贵的理科家教,他坐在家教面前,看着那些公式,只觉得它们在纸上扭曲爬行,像某种恶意的咒语。
“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它说:写作是你的天命。”
于是他写。在数学课的草稿纸上写,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写,在所有人都说“现实点”的时候,偷偷地、固执地写。
大学勉强上了个三本的中文系,毕业后做过各种杂工——便利店店员、外卖员、仓库管理员——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然后把所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写作。
“前年,”陈默的眼睛亮了一瞬,“我写完了一部长篇。三十万字,修改了七遍。我觉得……那就是我全部生命的结晶。”
他小心翼翼地把稿子投给出版社,石沉大海。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明珠蒙尘是常态。他又开始写第二部。
然后,生病了。
不是什么绝症,但很磨人——严重的神经衰弱,伴随写作痉挛(一种因长期紧张导致的手部肌肉失控)。
医生勒令:至少休息半年,绝对禁止长时间写字。
半年后,他再拿起笔。
手不抖了,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写不出来了。
不是没有故事,不是没有情感,是那些曾经如泉水般涌出的文字,变得干涩、僵硬、平庸。
他写一段,删一段;
再写,再删。
曾经信手拈来的比喻,如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曾经流畅的叙事,如今磕磕绊绊像在爬满是荆棘的山。
“就像……”陈默的声音在颤抖,“就像你最亲密的朋友,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你认识它,它却不认识你了。”
他逼着自己写完了一个短篇,发在网上。
一周后,点击:127。收藏:3(可能还是手滑)。评论:0。
那天晚上,他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冰冷的数字,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他对自己说: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才华。”
“也许,那些所谓的‘天命’,只是我逃避现实的幻想。”
“也许我这辈子,就应该像所有人说的那样——
“找个稳定工作,结婚生子,忘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从此,他和大王,一人一猫,在城市的狭小公寓里,相对无言。
一个失去了笔下的世界。
一个失去了野外的王国。
两个曾经的“王”,一起沦为了生活的困兽。
旺财一直安静地听着。
它蹲在窗台上,金瞳在陈默和大王之间来回移动,像在扫描某种无形的数据流。
等陈默说完,长久的沉默再次笼罩工作室时,它开口了:
“本喵问你一个问题。”
陈默抬头,有些惊讶于猫会说话,但此刻的震撼已经不足以让他更震惊了。
“你写作的时候,”旺财问,“快乐吗?”
陈默愣住了。
他想了很久,久到窗外的云都飘过了一朵。
然后他点头,很轻,但很肯定:“快乐。哪怕写得不好,哪怕没人看,哪怕手指写得抽筋……但把心里的故事变成文字的那一刻,是快乐的。”
“那现在呢?”
“现在……”陈默的声音哽住了,“现在我只感到痛苦。写不出来痛苦,写出来不好痛苦,没人看更痛苦……”
“所以,”旺财从窗台跳下,踱步到他面前,“你的痛苦,不在于‘写作’本身,而在于‘写出来的结果不如预期’。”
它转头看向大王:
“你也一样。”
“你在乡下抓老鼠时,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