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小航就醒了。堂屋里冷得像冰窖，他裹着那床结了块的薄被子，缩在桌子底下，肚子饿得咕咕叫，喉咙干得发疼——昨天只啃了两口发霉的红薯，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梁上的老鼠还在跑，“吱吱”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发毛，可他没再怕，夜里想好的念头在心里扎了根：他要逃出去，去找奶奶。

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走到窗边。窗户是木头做的，插销早就锈了，他试着用手指抠了抠，插销纹丝不动。他又找来个小石子，对着插销缝敲了敲，铁锈簌簌往下掉，他屏住呼吸，一点点掰动插销，“咔嗒”一声，插销终于开了。

窗户推开时，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探头往外看，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墙角的野草在风里晃。他把藏在怀里的小包紧了紧——里面有粘好的奖状、奶奶给的布鞋，还有妈妈的照片，这是他唯一的家当。他踩着桌子爬上去，窗户不高，可他饿了一天，浑身没力气，跳下来时没站稳，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他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敢耽误，沿着墙根溜出了院子。

外面的露水很重，沾在裤脚上，冷得他腿发麻。山路泥泞，他的破胶鞋早就磨平了底，泥水顺着鞋缝往袜子里灌，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劲。他没敢走大路，沿着田埂往村口走，田埂边的麦子刚抽穗，沾着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走得很慢，肚子饿得发慌，眼前时不时发黑，他只能扶着路边的树，歇一会儿再走。

村口的第一户人家是王婶家，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王婶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人，去年冬天他冻得发烧，还是王婶给了他碗姜汤。可他不敢敲门，长这么大，除了奶奶，他从没跟别人求过帮忙，他怕被拒绝，怕王婶也像大伯一样，嫌他是累赘。

他在门口站了快一刻钟，直到肚子又开始叫，才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门没关严，“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传来王婶的声音：“谁啊？”

小航的声音发颤，比蚊子叫还小：“王婶，是我，小航。”

门很快被拉开，王婶穿着件旧棉袄，手里还攥着个没织完的毛衣，看到小航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航航？你怎么在这儿？你大伯呢？你怎么穿这么薄？”

小航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说“大伯把我锁在屋里走了”，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一句：“王婶，我……我想借你家的电话，给奶奶打个电话。”

王婶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屋里生着个小火炉，暖烘烘的。她给小航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里：“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电话在里屋，我带你去。”小航捧着杯子，热水烫得他手发红，可他舍不得放下，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疼。

里屋的桌子上放着台红色的电话，是村里少有的座机，擦得干干净净。王婶拿起话筒，递给小航：“号码还记得吗？我帮你拨。”小航点点头，报出奶奶家的电话号码，手指因为紧张，攥得话筒都发紧。

“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小航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盯着话筒，心里默念：奶奶，你一定要在家，一定要接电话。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奶奶沙哑的声音：“喂？谁啊？”

“奶奶！”小航的声音一下子就哭了，眼泪掉在话筒上，“奶奶，我是航航！大伯把我锁在屋里走了，我逃出来了，我想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奶奶的哭声：“航航，你在哪儿？你没受伤吧？奶奶这就去接你，你在那儿等着，别乱跑……”

“我在王婶家，奶奶，我没事。”小航擦了擦眼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能自己去看你，你别担心，千万别来，您腿脚不好，我跑得快，很快就过去找您了。”

挂了电话，王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疼得慌：“航航，你饿坏了吧？我给你煮碗粥，你先垫垫肚子。”她没等小航回答，就转身进了厨房。小航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话筒，心里暖暖的——这是他被锁在空屋里后，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关心他。

粥很快就煮好了，王婶端来一碗红薯粥，上面还卧了个鸡蛋：“快吃，不够还有。”小航接过碗，粥很烫，甜丝丝的，鸡蛋是溏心的，咬一口，蛋黄流出来，香得他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他吃得很快，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王婶又给他盛了一碗，看着他吃，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

吃完粥，王婶突然想起什么，拿起电话：“航航，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知道你没事，也让他给你奶奶寄点钱。”小航愣了一下，他以为爸爸早就忘了他，可王婶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已经开始拨号。

电话拨了三次才通，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是忙音，第三次终于有人接了，传来爸爸熟悉的声音，带着嘈杂的电流声：“喂？谁啊？”

“是楚大哥吗？我是他王婶，小航在我家。”王婶的声音提高了些，“你怎么能让你哥把孩子锁在屋里走了？孩子饿了一天，逃出来找我借电话，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管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然后是爸爸的声音，带着点愧疚：“小航……他没事吧？我这段时间工地上太忙，没顾上给他打电话，我不知道我哥会这么对他……”

“没事？孩子胳膊上全是青的，饿了一天，你说没事？”王婶没客气，“你赶紧给你妈寄点钱，小航要去跟她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让孩子再受委屈。”

“我寄，我这就寄。”爸爸的声音很急切，“王婶，你让小航接电话，我跟他说两句。”

王婶把话筒递给小航，小航握着话筒，心里很紧张：“爸……”

“航航，对不起，是爸没照顾好你。”爸爸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去跟奶奶住，爸每个月给你们寄钱，等爸忙完这阵，就去看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小航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一直以为爸爸不爱他，可现在才知道，爸爸只是太忙了，他没忘记自己。“爸，我知道了，你别太累了。”

挂了电话，小航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散了，他看着王婶，笑着说：“王婶，谢谢你。”

“跟婶客气啥。”王婶摸了摸他的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煮好的鸡蛋，“你拿着路上吃，去你奶奶家的山路远，别饿着。”

小航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满是感激。他走出王婶家时，天已经亮透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回头看了看王婶家的房子，心里也暖暖的。

他沿着山路往奶奶家走，肚子不饿了，心里也有了劲。他走得比之前快，虽然膝盖还疼，虽然鞋里还是湿的，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他知道，奶奶在等着他，爸爸会给他们寄钱，他再也不用住在大伯家，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风里带着麦子的清香，路边的野花在露水里开着，小航看着前方的山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想起奶奶煮的红薯粥，想起奶奶给的布鞋，想起爸爸说的“再也不让你受委屈”，心里像揣了个暖炉，连脚步都轻快了。他终于明白，原来只要勇敢一点，主动求助，就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就能离温暖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