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故惹来杀身祸 在铺上躺了十大天的袁世忠坐起来的时候,身体就很虚弱了。一切对他来说觉得是多么的无能为力,袁仁贵是不是再抽鸦片他也不管了,他把当家的一切权力干脆利落交给了周小花。他已放心周小花能把袁家的兴隆家业传承下去,这独一无二的选择也是当下他最没有选择的选择。
大权独揽的周小花心里无不暗自高兴,接上这么大行家业,她做梦就没想到。这一切无不感谢叔叔——知县周大老爷,她因此准备上厚礼,就进县城去表达心意了。玩上几天回来的时候,她把周大老爷托人在外地买来的壮肾丸孝敬给了袁世忠。没半个时辰,心潮澎湃的袁世忠不顾一切闯进周小花房间,猛地就向她扑上去,鼓胀的皮球好半天才把气泄下来。当他神清气爽迈出房门的时候,就和袁仁贵照了个对面。他没说什么径直就走开了,那面红耳赤慌慌张张的神情,袁仁贵似乎明白了些啥端倪。他忙进屋一看,周小花就在抹泪,他完全就不需要去问什么了,只是伸手过去用衣袖为周小花把泪擦起来。他认为是自己无那个能耐才让爸爸有那个色胆。否则的话,哪怕自己性格再懦弱,也是会去找他拼命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他半句话就不敢去安慰周小花。从此之后,他就和周小花分铺了。当然借烟消愁的他大烟抽得更凶了,就只差最后那口气同烟雾一起烟消云散。
日子过去个多月,周小花就开始妊娠反应了。袁仁贵低声细语地问:
“小花?这肚子里的娃是谁的呢?”
“还有谁的呢?”周小花含着泪花回答,“那天爸爸欺负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的天!”袁仁贵指着周小花的肚子说,“这不是我的弟弟就是我的妹妹,你不就是我的妈吗?这叫我怎么去做人哦!”话一说完,长泪如注的他冲出大门,径直就上云台观去求出家当和尚。
云台观离大宁场四十多里,峻耸在大宁河庙峡的东岸,垂直高度1200多公尺。从县城望上去,那极顶高峰立于大宁河的庙峡之上,单看就像一个人头在那里鸟瞰大千世界,放开眼眸一观,又像是从东天那边飞腾而来的巨龙。那龙头高高扬起,似乎要把乾坤一览无余。在这云台观顶的下面,便是万丈绝壁,从钟楼伸头一望,直叫人头晕目眩,稍有不慎落下去,就要弄个粉身碎骨。清晨,满谷浓雾似柔棉,把个气象万千的景致烘托到极致,如是有缘之人,还会看到绚丽多彩的佛光,此为云台之大观。于是,这个风水宝地就被道家建作清修之地,取名云台观。公元608年的隋炀帝时期,始改观为寺。因人们把云台观叫顺了口,至今就没把云台观改口过来。这云台观一度成为川东重要的佛教圣地,教化普渡过无数芸芸信众,从那幅“雾漫深谷,劝冒险家止步;钟鸣高阁,希世俗者警心”的对联中,就可洞悟出深意来。
怀孕是个隐匿不住的事情,当周小花把这个喜讯告诉袁世忠时,他在哈哈大笑中庆幸自己又有了贵子。他感谢周小花给他吃的壮肾丸,要不是那药丸的药效,他哪还有能耐播得出这个种呢?现在要与周小花快活,除了壮肾丸怎么就不行,日渐虚软的身体竟有大厦之将倾的感觉。
周小花之所以要给袁世忠吃壮肾丸,一方面在于情欲的澎湃,干涸的土地需要滋淋。虽然心里讨厌这个老骚棍,但有这个鲜活的肉身交乐,总比活守寡的强。另一方面就想让他早早精衰气绝,这是她主动献身的终极目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顺理成章,她真是内外兼修不比寻常的“女中豪杰”。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壮肾丸对袁世忠就不起作用了。他已彻底丧失了性功能,而且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我们可以推测,这多半是在壮阳药的作用下,加重了袁世忠糖尿病病情而产生出的并发症。只是当时的医学水平不能为他确诊罢了。请来的巫师把脉说他肾亏精虚,是枇杷鬼缠身惹的祸,必须跳几堂端公、做两场法事驱鬼避邪。于是,袁家就搭上场子,大做法事和跳端公。头两天做法事写文书祷告天地,天灵灵地灵灵的告语诵遍袁家屋头的每个角落。再又两天跳端公收净罐,一群帮手击鼓敲锣,歌声遥遥,直听得人的背凉飕飕的。接下去的三天就是安魂烧胎。七天的闹腾,端公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把鬼赶跑收尽了,接下来就要看袁老爷的天命气数。如扛得过去打破九九八十一天,就会长命百岁。否则的话,打得过一月,就打不过半年,打得过初一,就打不过十五。在模凌两可说上一通后,似乎下了个定准结论:因肾亏犯阳春白雪煞,多半在冬天有劫难解,不在冬月就在腊月……
真是把人就要笑死,这是个什么定准呢?跟街上摆地摊的算命先生说的几乎如出一辙。
周小花明白这是说的屁话,为了显示孝道,她一定得这么大张旗鼓去做上一场大宁场里最风光的法事。在付上十两银子的厚酬后,乐歪嘴的巫师才在告祝中,像一阵风吹出袁家大门,并希望又能遇上个有钱的主,再去做上两堂连自己就不知道是否有效的端公法事,把钱捞到自己腰包里头再说。
大宁场里,人们对袁仁贵的出家并没在意,认为是他寻求解脱才这么做的。他这一走真是害了周小花,一辈子守活寡不说,还要把袁家的事里里外外一把抓,如没她这根顶梁柱,袁家就将乱成一团。真是难得的懂事媳妇啊!就凭这次做法事所敬的孝道,可不是一般做媳妇的所办得到的。于是,她的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就只差为她树功德牌坊了。就凭这个,她便顺理成章接过盐帮和船帮的帮主之职,倏地就腾身当上了大当家。
鉴于袁仁贵还有许多红尘纠结,寂缘师爷并未给他剃度,只是把他留在寺里权且当个俗家弟子。伤透心的袁仁贵,每当想起不可外人道的家丑,就会如癫似疯地捶打自己的胸膛,甚至把头在墙上撞得咚咚作响。特别是鸦片瘾发作的时候,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他,好几次就想从云台观的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但肉身对尘世的那丝眷恋,又没有绝对的勇气去做了结。于是就转念把这种折磨看成是涅槃重生的考验,肉身的煎熬总让精神去为之做出最为强力的支撑,只盼在静下心参禅诵佛的时候,使自己从尘俗中最终做个了然超脱。
袁仁贵的了然超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差一点就被人永远超脱了。
一天夜里,坐禅的寂缘师傅听到外面有异响,就忙隐身到窗边一看,见一个影子突然闪进袁仁贵住的僧房。他感到一定有事,于是就轻脚轻手跟了过去。
尚合不上眼的袁仁贵凭着月光见人影闪动,直觉让他感到了不妙,于是忙将身子向里挪了挪。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黑影一剑就向他睡的地方刺下去。要不是身子已挪开,这一剑就会让他上西天的极乐世界。他在床上一点儿就不敢动弹,虽然练过几天工夫,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可就没半点儿力量敢去与之匹敌。在那黑影持刺空的剑准备再向里刺下去时,后面一大力金刚掌就击在黑影的背上。黑影感到击来这一掌的人不是等闲高手,受伤不轻的黑影忙从窗口跳出去就逃之夭夭了。
寂缘师傅没去追赶,而是点上油灯看着惊恐万状的袁仁贵。半晌,袁仁贵才泪流满面下床跪在地上说:“感谢师傅救命之恩!”然后就把头叩得咚咚作响。
“阿弥陀佛。”寂缘大师合十对袁仁贵说:“你尘缘未了,煞星太重,此处非久留之地,你还是走吧!”
“师傅!”袁仁贵仰面望着寂缘大师哭诉:“我向哪里走啊!你不收留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给你写封信,明早天不亮就去奉节的香山寺。”寂缘师傅说,“那里山高路遥,歹人稀至,应是你出家容身之所。”
“我袁仁贵时时与人为善。”他不解地说,“从没与人结怨,是何道理就惹来杀身之祸呢?是不是有人搞错了哦?”
“阿弥陀佛。”寂缘大师说,“万丈红尘诸事相缠,因果报应自有揭底之时,现在何须想这么多?红尘虚空,就放下一切吧!”
望着寂缘大师走出去的身影,袁仁贵真的万念俱灰了。
随着袁仁贵匿身而去,云台观才恢复佛家清修之地应有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