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托莉非常非常嫌麻烦,非常非常没干劲。所以她总会翘掉学校的课,然后这样趴在店里的柜台上。
我从柜子上取下诺尔托莉专用的瓶子。这时德嘉先生突然轻轻叫了我一声。
「店长,那孩子是学校的——」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于是我补上了。
「嗯,是学生。」
「但是学校——」
「今天应该是正常上课。」
「也就是说——」
「没错。」
我说完,德嘉先生抱起了手臂。他的嘴唇开始微动,似乎是在咀嚼我的回答一样。
「我认为,这个年纪就养成逃学的恶习,这样很不好。」
完全无误的道理。的确是如此呢——好像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但是,德嘉先生的话还有言外之意,他是在责备我。
「您想说,我为什么要默许她逃学,是吗?」
「……嗯。站在成人的立场上,难道不应该教导她吗。当然,如果有内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德嘉先生的视线很严肃。
因为这是一般的常识,因为我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些都不是他的视线让我感受到的。我从德嘉先生的声音中,同时听到了对诺尔托莉的关心。尽管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德嘉先生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您说的对,我想的确应该是那样的。」
「那么,你为何」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在心中组织语言。
「我想原因大概是——这不是我负责的那部分吧。」
「负责的部分?」
我看了一眼诺尔托莉。
她趴在柜台上,一动也不动。
「教导,劝诫,训斥……这些的确很重要,是这样没错。可是,其中的哪一项,我都不想对那孩子做。」
德嘉先生皱起眉头来。
「难道这不是身为年长者却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吗。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见识,为后来人的成长提供助力,不是吗?」
「嗯,我想您说的没错。」
我放下诺尔托莉的瓶子,从冷藏库中取出几个小小的水果。外皮是蓝色的,但里面却是鲜黄,味道和口感都很像是梨。先把这一边准备完好了。
「但是,我觉得那些更适合交给她的父母,或是学校的老师们来做。我自己不擅长教导别人,更何况,自己也还没出类拔萃到那个地步。」
「唔。」
德嘉先生点了点头,可是他抱着手臂的低头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我觉得,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有人会一待在那里就感觉不自在。」
「的确是啊。」
「有些人会改变自己,努力适应环境,但也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的人。我想,对那些人而言,就算说要教导要劝诫,他们也还是没办法。例如说『为什么就只有你做不到,明明别人都可以』,或是『你还是没下功夫啊』之类的。」
我拿起刀,开始切水果。
「当然,会有人因此而改善。可同样地,也会有人无论怎样都改善不了。要说为什么,因为他们就是没办法那样做。」
「没办法?」
「就像是让鸟去潜水,或是让鱼在陆地上奔跑。无论说多少都不会有用。因为他们的条件就是那个样子。」
「我明白你说的了,可这跟逃学是一回事吗?」
「是一回事的。」
我想起了原先的那个世界里,和我很亲的一个表姐。她也为自己无法适应的事情感到苦恼,认为自己低人一等,追不上周围的人,最后离开了学校。
「因为做不到那些事而最受困恼的,其实正是他们本人啊。自己究竟有没有适应周围的环境,只有本人是最清楚的。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好,为什么不行,该怎么样才好……在不适合的环境里,无理强求自己去适应,这样会很辛苦。而如果周围任何人都不理解,那样会更辛苦。」
「……唔。」
德嘉先生托着下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些勉强自己的人,被训斥后心情低落的人,为某些事情而烦恼的人。您不觉得他们也需要一个休息的场所吗?」
「休息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