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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她与她的锦绣年华 > 坎坷

坎坷(1 / 3)

 春深似海,张家大宅院中的玉兰花已全然盛放,又悄然开始凋零,洁白的花瓣飘落于青石板上,如同撒了一地的碎月。季节的更迭在这深宅大院中总是静默而迅速,仿佛一切变化都被高墙束缚,只能循着既定的轨迹循环往复。

园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微风过处,便有点点花瓣如雪般飘落。假山旁的几株杜鹃也不甘示弱,绽放出鲜艳的红色,与苍翠的松柏相映成趣。小桥下的流水潺潺,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然而,宅邸中的人们却能感受到一种不同往常的暗流正在涌动。这种变化并非来自自然界,而是源于人事的更迭与算计。丫鬟们交头接耳时的窃窃私语,管家们往来穿梭时的凝重表情,甚至是几位姨娘在打麻将时心照不宣的交换眼神,都在暗示着某种不寻常的事情正在酝酿。

一日清晨,怜书被请到父亲的书房。这不是她惯常被召唤的地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警惕。张瀚文的书房是宅中最能体现他"中西合璧"风格的空间——红木书架上既有《四书五经》《资治通鉴》等线装古籍,也有烫金封面的洋文书,大多是英文的经济和政治著作;黄花梨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却是一台英文打字机和一盏新式台灯。墙上挂着中国传统山水画与西洋油画并置,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

"坐。"张瀚文罕见地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一扇敞开的窗前,望着院中的景致。他手中把玩着一对和田玉球,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怜书依言坐下,注意到书案上放着一本精美的册子,封面用楷书工整地写着"庚帖"二字。她的心微微一沉,已然猜到这次谈话的内容。

"你回国已有一月余,可还习惯?"张瀚文转过身,语气平淡如常,仿佛只是寻常关心。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长衫,外罩一件马褂,看起来既传统又不失威严。

"尚可。"怜书谨慎地回答,"只是家中规矩多,有时觉得束缚。"

张瀚文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并无多少暖意:"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在外野惯了,是该收收心的时候了。"他走到书案前,手指轻轻敲了击那本庚帖,"李家昨日送来了正式帖子,为他们的长子李维琛求亲。"

怜书的心猛地一紧,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父亲如此直接地提起,还是感到一阵窒息。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李家家世显赫,与我家门当户对。维琛那孩子你是见过的,耶鲁大学毕业,如今在财政部任职,前途不可限量。"张瀚文的语气中透着满意的算计,"你们二人皆是留洋归来,必有共同语言。"

怜书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父亲,我与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了解。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轻率?"

"轻率?"张瀚文挑眉,"两家已经过三媒六聘的初步程序,合过八字,甚是相配。这怎是轻率?这是慎之又慎的选择!"

"可这是我的人生..."怜书试图争辩。

"正是你的人生,才需为父为你谨慎谋划!"张瀚文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几分,"如今时局动荡,北洋政府内部派系纷争不断,我等立足不易。与李家联姻,于张家、于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怜书站起身,情绪激动:"父亲!如今已是民国,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您怎能还将女儿当做政治联姻的筹码?"

"荒唐!"张瀚文猛地一拍桌子,玉球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什么民国,什么平等!在这乱世中,唯有实力才是根本!你若不是张家的女儿,哪来的机会出国留学?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父女俩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怜书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父亲的话有几分残酷的道理——在这个时代,个人的命运往往与家族紧密相连,尤其是女子。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念依端着一壶新泡的茶走了进来,低眉顺目,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室内紧张的气氛。

"老爷,您要的碧螺春。"她轻声说着,熟练地为张瀚文斟茶,动作优雅流畅。茶汤清澈,香气氤氲,稍稍缓解了室内的紧张氛围。

张瀚文深吸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下,接过茶杯:"放下吧。"

念依应声是,又为怜书也斟了一杯茶,在递茶时,极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理解,有关切,甚至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

这个细微的互动似乎提醒了张瀚文什么,他忽然道:"念依,你来得正好。后日刘老爷府上有宴,老太太的意思是你也一起去,为宾客展示一下苏绣技艺。"

念依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茶壶与茶杯相碰,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她立刻稳住了手,低声应道:"是。"

怜书注意到念依瞬间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刘老爷?是那位年近花甲的刘世伯?"

张瀚文淡淡瞥她一眼:"正是。刘老很是欣赏念依的绣艺,上次来府上就赞不绝口。"他语气平常,仿佛在谈论一件艺术品的去向,"若能得刘老青睐,也是念依的造化。"

念依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奴婢惶恐,技艺粗浅,恐难登大雅之堂。"

"不必过谦。"张瀚文挥挥手,"去吧,准备一下。怜书,你也回去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

两人退出书房,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直到远离书房,怜书才快步追上念依,低声道:"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念依勉强笑了笑:"谢大小姐关心,奴婢无碍。"

"那个刘老爷..."怜书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我听说他风评不佳,尤其对年轻女子..."

念依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大小姐多虑了。奴婢只是去展示绣艺,不会有什么事的。"

但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怜书心中涌起一股愤懑:"若是你不愿去,我可以向祖母求情..."

"万万不可!"念依急忙阻止,眼中甚至带上了恳求,"大小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但此事已定,若横生枝节,恐对大小姐也不利。"

怜书还想说什么,却见几个丫鬟从对面走来,只得咽下话头。念依立刻恢复那副恭顺模样,微微低头站在一旁,让怜书先行。

回到自己的院落,怜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是这座宅邸中唯一被迫接受命运安排的人,如今看来,念依的处境可能更加艰难。至少她还有张家大小姐的身份作为保护伞,而念依却如同无根的浮萍,完全任人摆布。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愤怒。

两日后,刘府的马车果然来接人。念依被打扮得格外精致,穿着一身淡紫色绣缠枝莲的旗袍,外罩月白色比甲,发髻上别了一支珍珠簪子,薄施脂粉,更显得楚楚动人。

怜书站在祖母身旁,看着念依低头顺从地登上马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掩饰不住的惶恐。她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拦住那辆马车,将念依从这未知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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