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马特带着那份实习Offer和相关材料，来到了奥斯本工业大厦。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与地狱厨房的陈旧压抑截然不同。哈利那位活力四射的助理克里斯汀·布莱克热情地接待了他，请他稍坐片刻。
“奥斯本先生和市场、研发团队有一个临时的小会，马上过来。”克里斯汀笑着递给他一部pad和点读笔，向他介绍入职的相关信息。“这里是员工系统，你的权限已经申请好了，想要查看什么信息，可以直接叫‘奥兹’，我们的人工智能，奥斯本的昵称。”她细致地带着马特操作屏幕，“另外它在整个大厦都有语音互动，只要你不嫌烦，你走到哪里它就会播报到哪里。”
“多谢你，布莱克女士。”马特想起自进门后一路跟着他的引导语音，也露出了笑容。“我大概有感受到。”
“叫我克里斯汀，另外，”她欣赏地看着把马特的身材呈现得恰到好处的西装，语气轻快的说，“我们平时没有著装要求，像我喜欢西装，但大多数人好像更喜欢运动装。”她和前两天一样，穿着剪裁利落的运动西服配舒适的平底鞋。“还有些其他的规则，等你有空了可以慢慢看。”
很快，会议室的门打开，哈利和几个看起来都很年轻的团队成员走了出来，大家穿着随意，有格子衬衫，连帽衫，还有一团马特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涂鸦的T恤，气氛融洽，边走边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专注和兴奋。看到马特，哈利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马特！欢迎。”哈利热情地招呼，然后转向他的团队成员，“各位，这位是马特·默多克，哥大法学院的毕业生，也是我们新员工福利计划法务培训模块的特邀顾问。马特，这是詹森·里德，负责市场分析。莉娜·梅森，生物信息。瑞恩·克罗斯，临床数据…”
团队成员们友好地打招呼，但马特敏锐地察觉到，当哈利介绍他名字时，几个人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嘴角挂上了心照不宣的笑。哈利似乎也注意到了，轻咳一声，带着马特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别在意，”哈利关上门，耸耸肩，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这就是我这几年来最大的成就之一，打造了一个目标一致、氛围融洽的优秀团队。当然，也可能有点过分轻松，比如……”他指了指马特，“……在你和我一起上了某份八卦小报‘曼哈顿秘密关系’系列的时候。克里斯汀早上还拿这个调侃我来着。”
马特：“…我记得你说过有人会保证我们不会见报来着？” 他开始怀疑接受这份实习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放轻松，曼哈顿都把它当小说看。”哈利笑着给他倒了杯水，“这正好是建立一个白天见面、合情合理的正常理由。放心，我不是那种压榨实习生的资本家，不会让你晚上加班干活——那部分属于‘私人业务’时间。当然，”他正色道，“这个员工福利计划本身也很重要，我希望它能真正帮到大家。”
马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这是我根据Offer要求和常见的员工法律需求，草拟的培训选题和计划。”
哈利接过来，快速翻阅着，眼神越来越亮：“非常专业！覆盖面很全，从基础劳动权益保护、消费陷阱防范到个人信息安全…切入点也很实用。”他由衷地赞叹，随即又叹了口气，半是抱怨半是认真地说：“说真的，马特，看了你这个，我都想问问我的法务人员是不是快全军覆没了。之前有几笔去向有点奇怪的部门报销和外部咨询费，连我都看出流向不太对劲，像是专门走采购流程洗过一道，他们居然也就这么批了。”
采购？洗钱？马特的心念一动。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从仓库拷回来的账本。
接下来的两天，哈利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仿佛变成了联合调查中心。巨大的显示屏上，一边是马特整理的奥斯本生物部门近期混杂在计划预算里的可疑资金流水，另一边是哈利解密还原的账本记录。两人埋首在如山的数字和交易中，头昏脑涨。
“柯林斯…又是这个柯林斯董事名下的壳公司经手…”哈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指着屏幕上一串数字，“看这笔，和账本上这个日期、金额几乎完全吻合的‘艺术品保管费’…他们用同一幅画洗了两次？”
马特闭着眼，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数据库，将碎片信息进行识别和交叉比对：“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你看这笔交易记录，”他精准地指向屏幕上一个条目，尽管他看不见，但记忆构建的模型清晰无比。“支付给账户‘创动科技咨询公司’的‘算法优化咨询服务费’，金额高达四十五万，但你们的内部项目库没有匹配的流程记录，合同条款极其模糊，没有可量化的交付标准。”
哈利皱起眉：“典型的走账行为。”
马特点点头，又翻了一页找指向下一条关键信息：“还有资金流向。这笔钱并非一次性转移。它通过柯林斯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壳公司‘极光控股’进行了三次分层交易，最终汇入一个注册于塞浦路斯的匿名账户——”他报出一个冗长的账户名，“——而这个账户，与我们在冬的加密账本里发现的、给‘北极熊物流’做支付的账号完全吻合。”
哈利思索着，指关节轻轻敲在桌面上：“所以……是柯林斯。我记得他之前在几次慈善晚宴上特意炫耀过他开始收藏画作，声称是‘发掘明日之星’，估价‘潜力巨大’…要论资金输送和漂白价值，那确实是巨大。”
他瘫回椅背，看着同样一脸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马特，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我的董事。说不定这会儿，他正在哪个角落里编排我只顾在办公室约会，如何‘风流快活’，忘乎所以了呢。”
马特揉了揉眉心，指尖按压着紧绷的太阳穴，嘴角却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嗯，这两天的‘约会’确实算得上别开生面。就是……”他顿了顿，语气带上点调侃，“……没人催你这位技术负责人回实验室救火？涅槃计划不是在算法优化的瓶颈上卡得死死的？”
哈利脸上的轻松转为无奈：“他们八成正忙着继续试验改造那些打手，或者抹掉不该有的痕迹。”他语带讽刺，随即正色道，“抛开那些脏事不谈，真正的研发确实卡住了。大规模模拟计算优化配方，需要天文数字的算力，启源现有的硬件根本撑不住。更麻烦的是，优化后的药剂对能量代谢要求极高，最好能配合更高效稳定的微型能量源……”他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类似钢铁侠反应堆那种级别的。”
“那为什么不干脆去找斯塔克工业合作？”马特提出一个显而易见的方案，“涉及到人体修复和医疗辅助技术这种民生项目，他们向来态度比较开放。何况这个项目前景广阔。”
哈利苦笑摇头：“第一，我还是更倾向于用生物手段解决生物问题，引入高能物理总觉得…像是走了捷径。第二，斯塔克工业在人工智能领域是巨头，某种程度上是启源科技的终极目标或者说…假想敌。克莱恩——就是启源的负责人，也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他坚决反对再引入这样一个强大的合作者。董事会也以此为理由否决过几次，你知道，我们和战略合作伙伴都签过不竞争条款什么的。”
马特微微挑眉，身体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如果你真想和斯塔克工业建立联系，未必需要一开始就涉及涅槃这种核心项目。可以从外围的公益项目切入。比如，奥斯本生物作为医药和高端医疗器械供应商，参与‘复仇者救援基金会’的受害者长期康复辅助计划？斯塔克工业是基金会的主要出资方和技术支持者。这种合作属于人道援助范畴，完美规避了商业竞争条款，又能建立互信基础。有了这个桥梁，后续再谈技术层面的深入合作，阻力会小很多。”
哈利听得眼睛发亮，身体也不由自主坐直了：“等等……律师咨询内容还能包括这个？”
马特露出了专业的微笑。“特别好的那种可以。”
哈利看着他，眼里盛满惊叹。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或者你再好好思考一下？我需要一份更详尽的可行性方案。”
马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办公室门外：“哈利…这个公司门口那块铜牌上刻的，好像是你的姓氏？”
哈利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公司名称？‘奥斯本’来自于我父亲。我负责‘工业’的部分，董事会那帮混蛋负责‘有限’的部分，而我的团队，”他指了指外面开放式办公区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负责‘公司’的部分——把我们的想法变成现实。你知道吧，分工协作，现代商业模式最美妙的一点。我不会因为之前信任错了某个混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柯林斯的名字，“而拒绝把重要的工作交给真正值得信任、也有能力的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马特。
马特心头一跳：“…那你最好希望斯塔克工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他谨慎地说。
“关斯塔克什么事？哦，你说重要工作？”哈利笑了，笑容明亮而直接，他身体前倾，隔着桌子，目光紧紧锁住马特，“我是说我信任你，马特。我知道你会给我一个最好的方案。”他的语气充满笃定。
马特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哈利眼中的信任毫无保留，炽热得几乎烫人。他稳了稳心神，将话题拉回眼前的线索：“好吧…信任收到。说回柯林斯，哈利，你黑进他的私人资产登记有发现吗？”
哈利收敛笑容，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些加密文件：“有几个隐藏得很深的资产，位置偏僻，安保级别高得反常，大概率就是他们的人体实验室。但真要派人去实地调查…”他眉头紧锁，“风险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
“不需要派人。”马特平静地说，“我可以先去‘看看’。”他微微侧头，指尖在太阳穴旁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能看到很多有眼睛的人看不到的东西。效率会高很多。”
哈利看着他，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他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然后，像是要打破这微妙的凝滞，刻意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腔调问：“你就这么想尽快结束我们的…秘密‘约会’？”他刻意在“约会”二字上拖长了音节，仿佛在加重这个词的暧昧，“我还以为，你多少也算是乐在其中呢？”
马特微微一怔。他能无比清晰地听到哈利话语表层下那丝极力掩饰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期待。他抬起头，失焦的双眼却准确地迎上了哈利的目光，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同样带着试探和坦诚的弧度。“也许…我只是想结束‘秘密’这一部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哈利脸上故作轻松的调侃瞬间褪去，眼睛微微睁大，显然完全没料到马特会如此直白。随即，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在他眼中绽开，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突然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解除秘密…哦，对，是的。保留‘约会’的部分，当然。” 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对马特而言清晰得如同擂鼓。
一股突如其来的、混合着尴尬和悸动的热流同时涌上两人的脸颊。然而，他们都坚持面对着彼此，仿佛都不想从这场坦白中退出。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都压下去。他放下手中一直无意识摩挲的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直视着马特，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紧张：“马特…你知道我那些玩笑话，不只是玩笑话，对吧？” 他语速有点快，像是在努力抓住稍纵即逝的勇气，“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但为了避免尴尬或者给你压力，所以用了玩笑的语气。但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是吧？”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措辞，“我只是想…选择权在你。如果你觉得可以回应…就回应。如果不可以…也完全没关系，不会有任何压力，我们依然是…”
“我了解。”马特打断了他，声音平稳而温和，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他脸上浮现出哈利熟悉的、那种带着了然和包容的微笑。“哈利，我了解。鉴于我们如此…了解彼此，” 他特意放慢了语速，清晰而坚定地说，“我认为值得一试。”
哈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紧张和和患得患失，他的心脏被纯粹的喜悦填满，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仅仅是期待未来能和一个人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就能成为如此巨大的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