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程的心渐渐落到实处,走去下一个项目地的间隙,跟向斐然聊编程。
“开心吗?”
嘉程点头,黑眼睛明亮:“要是郢桥在就更开心了。”
她不在,弄得他都没人分享。
“也许你试着去交往一些新的朋友,跟他们分享呢?”向斐然问。
嘉程摇头:“我不要,我跟他们说不到一起。”
“聊奥特曼也不行吗?”
好像被取笑了。
嘉程恼怒:“我已经五岁了,不看奥特曼了!”
向斐然:“好的,奥特曼kai。”
又说,“但是爸爸五岁时还在看奥特曼。”
他骗他,他的五岁已经在参观基因测序实验室了。
嘉程果然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那爸爸有朋友吗?”
“没有。”
那时他刚回国不久,中文讲得一般,有时候不自觉迸出几个英文单词,别的小朋友都笑他拽洋文。要不说父子俩半斤八两呢,都很酷,懒得说话,冷着一张风靡幼儿园的脸,嘉程走路上玩魔方,他玩鼓棒。
“但是一谢叔叔说他跟你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七岁以后,但是没有穿一条裤子。”向斐然着重纠正。
“你不嫌他傻吗?”嘉程十分茫然。
他没法跟傻子做朋友,只对郢桥和钧馜有独一份的宽容,可以宽恕他们讲出爸爸有一层楼两层楼高的蠢话。
向斐然勾了勾唇:“也嫌。但是他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
嘉程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我和爸爸谁比较聪明?”
“五岁的话,是爸爸比较聪明。”
嘉程如释重负,既然更聪明的爸爸都能找到好朋友,那比较起来不如他聪明的他,应该也能找到。
晚上等烟火时,嘉程蜷在他怀里犯困,小小的身体趴在他肩膀上,搭着脑袋。
在那丝口水流下来前,小小尖尖的下巴被向斐然当即立断地合上。
嘉程醒了,湿乎乎的上下两片小嘴唇舔了舔,跟他四目相对:“……”
“爸爸。”他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嗯。”
“你五岁时睡觉也流口水吗?”
“……”
砰地一声,烟花蹿上天空,迅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嘉程赞叹,小小脑袋仰高高,并不知道他身后的爸爸微微松了口气,又自嘲地勾了些唇角。
流不流口水这种问题,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他不再有来路,只有前路。一个人能享受到的最纯粹无匹的爱,也许只在幼年时。爱是一程一程的接力棒吗?有人卸力,有人接棒,在某一程人生进度中,那根棒子掉落了
(),没有被衔接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个人便骤然成了不被爱的人。
向斐然以前从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也不考虑。从前是不必考虑,现在也不必考虑。
向联乔是笑着离开的,他的遗言只有四个字,是弘一法师离开前的墨笔:悲欣交集。
世间这样美,要离开时总是不舍,岂能不悲。他不是没有挂念的高僧,倘若允许贪嗔痴,他想看人间百年。但人总有一去,他的挂念在他离去前已经圆满了。
走之前,也许是回光返照,但念头已然模糊了,向联乔拍了拍向斐然的手,温热而轻擦而过的触感:“少抽点烟。”
向斐然已经戒烟许久。他不知道向联乔这句话是对现在已经戒烟的自己说,还是高中时那个沉默不语、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说。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那根接力棒都早就已经被人稳稳地握住了,而他也同样紧紧地握着了这根棒子的另一端。
力的作用相互的,原来这是人生定理,而非只是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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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的烟花表演结束,嘉程怒拍三百张虚焦照,在向斐然的肩上沉沉睡去。
散场人流量庞大,向斐然放慢步伐,步伐平稳。嘉程听他打电话的声音,宛如沉在梦里。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想起来了,是隔着羊水听他的讲话的声音。那时候他总等着这个声音对左手边的妹妹说完话后,再转过来跟他说。但有时等着等着,并没有等到。
“烟花结束了吗?”商明宝掩着听筒小声问。
“嗯,结束了,在去停车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