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巷子口，后面的路太窄，只能步行而入。时雨与墨卿共执一柄伞，穿过瓢泼大雨，却未沾染分毫。两人停在一个古朴的木门前，时雨有节奏的往门上敲了好几下。

咔嚓。

门锁应声而落，推门入内后才能知晓其中别有洞天。

这间房子古怪得很，同时做到了开阔宽敞和逼仄狭小。正厅又宽又深，梁柱粗壮，房顶高挑，若是用来宴客，可以轻松容下近百人，但厅堂内却已经堆满了东西，四面墙上皆是顶天立地的博古架，摆放着各式匣子，地上则是堆满了高矮柜子和大小箱子，还有各种杂物工具，在插空放在其他物件的缝隙间。

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屋子乱极了，让人连往哪下脚都不知晓。

不过屋内摆置虽多，却不丝毫不影响房间采光，透窗而入的天光映照在刷了上等漆色的家具和光亮的地板上，即使是在阴雨天，屋内也是极为明亮。只是房间中既无桌椅书案待客，又无罗床软榻休憩，怎么看都更像一个杂物间。

时雨倒是对此见怪不怪，在满地堆放中找到了一条畅通的路，拉着墨倾就往里走。

一个金石般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真难得，能见到你带人来。”

“好久不见。”时雨抬头道。

墨倾也跟着他一起向上看，这才发现在柜架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倚靠在房柱上，双手放在身前的木板上，手里正在雕琢着什么东西，一只脚踩在雕花的紫檀木匣上，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摇晃。

见下面的人注意到自己，少年咧嘴一下，从手边的碟子里拿出两颗红珠，一颗抛向时雨，一颗抛向墨倾。随后放下另一只手上的工具，手腕一撑，直接从一丈高的地方往下跳。

轻巧落地后，笑着说着：“今年的葡萄特别甜。”少年人衣衣袍灰旧，身材娇小，比墨倾的个头还要矮了好几寸。

见墨倾在打量他，少年人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往他面前凑近，动作敏捷连额头上的碎发也随之一扬。让墨倾能看得分明的同时，少年也在仔细看向他的脸：“我叫孙琢光，你长得真好看。喜欢什么我送你一样。”说完打起一个响指，房间里的大半柜子、锦盒应声而开，玛瑙、翡翠、珍珠等珍宝逐一亮出。

各种漂亮石头一下子出现在面前，墨清惊得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反倒是时雨，眼睛都没往周围瞥，对孙琢光打趣道：“诚心送人就拿点好东西出来。”

“就你挑剔。”孙琢光也不反驳，侧过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走，带你们去后面看。”

从另一边走出厅堂，是一条弯折的游廊，雨水顺着檐角淅淅沥沥落下，有风吹过，不知是何处的桂花香穿过雨帘，扑面而来，只觉神台清明、豁然开朗。

孙琢光把两人领到另一间房，这一间就比正厅小了不少，依旧是柜子、箱子层层堆叠，但胜在整齐有序，码放规整。

有时雨在中间做引荐，两人在游廊上相互了解到彼此身份。孙琢光是一名长居于咸阳的百工。从印章篆刻到金饰打造，从米粒大小的缠花，到丈高的玉石雕刻，可谓是样样都会，样样都精，被享有孙天工的美名，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皆以家中有几样孙琢光的手艺为美谈。

“墨倾你再看看这间屋子的，喜欢哪个我送你。”孙琢光大方道。

“有喜欢的就多挑几个”时雨也在一旁补充道。

“时老板大气！”听到这句话孙琢光笑逐颜开道：“其余的按咸阳城市价的九成给你。”

“市价是多少？”墨倾已经被房间里的漂亮石头看迷了眼，嘴上顺着孙琢光的话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时雨给了孙琢光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回答：“不值几个钱，挑你喜欢的就好。”

听到不值钱三个字，孙琢光气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但碍于时雨的威压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气鼓鼓的走到一个抽屉前，拉开取出其中的锦盒，拿出两个手心大的摆件，问道：“这两种工艺，你看更喜欢哪个？”

孙琢光拿在手里的是一个猴子吃桃的摆件，和一个光滑的圆球。

他首先把吃桃的小猴子举到窗子前，对光展示道：“你只要能看到小猴子的脸，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从哪个方向看，这只小猴都在冲着你笑，他的眼神还会追着你跑。”

说完不等时雨反应，就换手举起光滑的小球。把它转了个方向，露出小球底部手指大小的孔洞：“这个你要眯一只眼睛朝着里面看，会发现这只小猴也是在动的。是不是感觉他已经跳起来了，下一刻就能摘到树上的桃子？”

孙琢光越说越激动，倒也没忘忘自夸：“这两个摆件能做到这般栩栩如生，我手艺好当然是主要原因，不过你寻到的这块水玉的也是格外好，普通籽料做不出这般生动的效果。而且我做的时候我就发现，天气潮湿的时候动态效果更是好上加好，你今天真是来对时候了。”

眉飞色舞的样子很快便把墨倾也引了过来，见孙琢光说得这般有趣，他也很是好奇。

时雨从孙琢光手上拿过两个摆件，递到墨倾手上。墨倾举起小球往里窥看，嘴里问道：“你喜欢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