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此话何意?”
“成者,就也,自诚明,谓之性,存存意示永续不绝。唯有至诚之人,方可德养博大,明晓天地至理,即道义。”
“何谓道义?”
“自是道德义理。”
“道德又是怎讲?”
“……守笃,是怎么了?”
“师兄,我不是刁难你……不过前些天翻《道德经》看到这句,但后头转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但道义不就是仁义吗?不仁怎么能称作圣人?”
“原来如此,此语本意众说纷纭,我倒有些己见。”
“什么?”
“天地育万物,自然而生,自然而灭,既不以生为善,亦不以灭为恶。凡事均有二极,善能转恶,恶能转善,不该一言以断。不仁,并非无情无爱,圣贤通达平等之理,或不作不造,或顺势而为,不耽着虚伪慈悲。”
“我有点糊涂了……”
“你可闻一语——上苍有好生之德?”
“嗯。”
“苍天若好生,为何造出瘟疫灾害涂炭生灵?”
“这……”
“天地本无偏私,凡夫欲知晓真正道义,便应效法天地。”
“师兄,圣人就算了,要放在咱们自己身上,该怎么做呢?”
“兵道,为杀道,亦为生道,凡俗终不及圣贤,却可化其巧思为己用。天地阴阳,一盛必有一损,兵家欲有所作为,便应摒弃仁爱表象而遵循天道。”
“天道?”
“譬如对敌时,需损百而益千,当舍,无论其中之人属己,抑或属他。自始至终,将以卒为刍狗,以敌为刍狗,生杀予夺无所顾忌,不该怀有无用慈悲。”
“……”
“怎么?”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一人一命看来微小,但一生数十载被旁人拨弄棋子似的丢掉。无论是敌是我被如此对待,我都觉得太狠心,而且师父不也常跟咱们讲要怀慈……”
“哦?泓水之战宋襄公恪守仁义,待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于是大败身死,霸业成空。如果这便是仁义,早早舍弃为妙。”
“……”
“怎又不言语了?”
“这样说为将其实很可怕,我不想当将军了,大家都是一条性命,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分别?”
“真是孩子气……待你日后上阵,就会明了。”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雾霾里传来的话语越来越微弱,渐渐飘散入苍茫的淡白水汽中。他仍朝那方向缓缓走去,却始终不及尽头。
周遭越发幽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已停步。此时,头顶上空一声霹雳鸣响般的怒喝——
“萧敬暄,你可知罪?!”
我……
何罪之有!
阳光带着温热照上眼帘,萧敬暄静静躺卧半晌,沙哑唤道:“谁在外面?”
施方安小心掀起半边帐帘:“您醒了,伤口可觉……”
萧敬暄不答:“何掌令人呢?”
“他去伏击苍狼帮前哨营地,不那遮坛主昨晚到了也立刻跟过去。”
“让人备马,我要找他。”
施方安闻言脸色大变:“这使不得!您的伤少说得静养十日……”
萧敬暄面色苍白,神情却无比沉然:“不必多言,我若不愿死,便死不了。”
第一缕朝阳照上隐蔽沙海一角的马贼营地时,战斗结束已久。何清曜一脚踢开挡道死尸,于边上凸石坐定,捞起尸身上还算干净的披风,擦拭去明王镇狱上的血迹。
刀是好刀,血沾而不凝,一抹遂净。何清曜一弹薄似蝉翼的锋刃,铮铮清鸣几声,察看刃口并无缺损,他极为满意。
苍狼帮果真派遣人马追击萧敬暄,何清曜借夜幕遮蔽,半途拦截杀之。原本计划立刻转道沼泽营地,带萧敬暄提早赶回飞沙关,不想不那遮夜中已至。何清曜心生一计,命部下稍作整顿,夜袭了那营地。
苍狼帮前哨不料恶人谷来得这般快,慌乱不已,又加上留守匪徒不多,被何清曜打了个落花流水。虽大获全胜,可惜苍狼帮主不知何时离去,剩下些小头目、小喽啰而已,何清曜虽觉尚有不足,也深感出了一口恶气。
他正在督促手下赶紧把营地有用资具全数搜刮干净,有谁过来附耳几句,立刻容色一凛:“什么?他怎么……”
“我来了。”
清凌凌的嗓音几是同时响起,何清曜回首,见萧敬暄搭着曹阿了肩头下了马。他快步冲近前,急切道:“你不好好养伤跑来干嘛?”
萧敬暄脸色仍不佳,但目中精光凝聚:“我有几桩事未了。”
何清曜推开曹阿了一把将人揽过,扶去方才安坐之处,等萧敬暄坐定即道:“留守的是卷地虎葛常和与他两个结义兄弟,葛常被我活捉,另外两个头领……”
萧敬暄截住他的话:“是被我亲手所杀,带葛常过来,我得讨回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