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曜虽说鼻梁疼得要死,恨不得立马按倒萧敬暄痛揍一顿出气。可又不敢伤他,更怕了对方不要命似的暴起纠缠,只好远远站着捂住鼻子恶声恶气:“我说了!他没死!哼,吓吓你就疯了一样,还说私底下没……”
萧敬暄容色怔怔,丝毫不见方才的凶悍,就像根本没听清何清曜的言语,许久后他才将目光移向对方,后者岂会看不出里头那带了点难以觉察的乞求之意。
往日如此光景,何清曜早尾巴翘上天。只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暗道枉费我好心好意安排还招来一顿打,凭什么还得告诉你。
二人默然僵持,最终萧敬暄一番言语打破沉默:“我……分辨出那封书信不是景重的手笔,本就起了疑心。又听刑肃回报的状况,便失了分寸……”
他突兀收声,之后的话如论如何继续不下去了。何清曜心中一哂,晓得道歉的词句,这人是怎么也不肯说出口的。
他拿足尖勾过一只软垫,席地簸踞而坐,呲牙掏掏耳朵后大咧咧道:“算了,我才懒得计较这种小事。人是我悄悄弄晕送出去的没错,不就是怕你舍不得,到头给我来个推三阻四的?”
萧敬暄低声:“让景重尽快离开飞沙关,我并无异议,但为何你要做出焚尸遮掩的事来?”
何清曜两臂抱胸,斜眼瞧他:“他这段日子讲的那些话,听见的还少?换别人怕早被宰掉了,也只有你好耐性容得下去。一个劲地劝你迷途知返、报效家国,可飞沙关哪是来去自由的地处,什么弃暗投明的简直是痴人说梦!这地方暗中等机会算计你的人那样多,万一被谁拿这些胡话当成把柄,将那奸细名头干脆按在你身上……”
萧敬暄挥挥手,声调中明显染着几分的倦意:“你不必说了。”
何清曜冷哼一声:“可恨殷景重还没眼色,若非念着那小子是你过去的下属,我早就把他一刀两段了却后患。可关内人面前总要做个样子,只能我越俎代庖咯!”
萧敬暄低垂着眼:“特地斩去尸身的头颅腿足,正是为了遮掩吧?毕竟景重双腿有旧伤,太易分辨。”
何清曜微微一笑,“把你手下的腰牌扔那里,虽然落得刻意了些,不过做点清理门户的样子给外人看,已经足够了。反正刑肃也不是个多嘴的。”
“我知道……”
萧敬暄自榻上缓缓坐直,瞥了何清曜一眼,乌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何清曜纳闷我脸上怎么了,不觉摸了一把,才悟到止血的布条仍紧塞在鼻孔里。
他讪讪地嘿嘿两声,扯去了那玩意儿随手一扔:“还笑,不是你整出来的吗?”
萧敬暄又静坐片刻,终归调匀了气息:“这份人情,改日我定会……告辞。”
身前烛光顷刻被遮去,萧敬暄注视着瞬时接近的何清曜,不免有些诧异:“怎么?”
何清曜弯下腰,几乎将面孔贴在他脸上,笑吟吟道:“别急着走,我看不必改期,今晚也是个黄道吉日嘛。”
萧敬暄一搡,何清曜哪容得他有拒绝余地,不松不紧地桎梏住腕子往帐内一带。萧敬暄如今力气上挣扎不过,虽未露怯色,语声中仍难以避免地透出一丝慌乱:“何清曜,你……!”
何清曜将他推得背心紧抵床头才松开十指,改拿胳膊搂死了人,仍是一脸笑眯眯:“别总怕我吃了你似的,刚才冤枉我,我心里这会儿可委屈着呢!”
萧敬暄无可奈何:“我一时失察,先前错怪了你。”
何清曜一本正经道:“光拿场面话糊弄我,不够诚心呐,阿暄。”
“你待如何……”
何清曜附耳:“上次喂药,你仿佛不是很讨厌我的样子。这一回,是不是该你投桃报李啦?”
萧敬暄面色一赤,整个身子僵了僵,眉心纠在一处。何清曜瞥了瞥,故意哀声叹息:“罢了,还是自己来更省事。”
他一手扳起萧敬暄下颌,不由分说垂首吻了上去。
吻意外的平和从容,萧敬暄始终半阖双目,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但何清曜双手捧著他的面颊,轻啜浅吻后拿舌尖探入口中,纠缠对方的舌徐徐嬉戏时,紧贴的躯体瑟瑟轻颤,有些许情动的意味。
两人分开时,萧敬暄除了气息稍乱、脸色微红之外,神情却反倒比先前镇定许多。何清曜几乎以为那时的触感只是一种错觉。
他的手臂复横在萧敬暄胸前,阻止了对方起身,萧敬暄无奈:“你松开,我得走了。”
何清曜笑道:“着什么急嘛,离天明还远呢!”
两人并头半躺,肌肤贴合,暖意似沁入血脉。帐外烛火摇摇,帐内光线暧昧,颇有了几分抵足而眠的温馨。
何清曜忽问:“那个人有这样亲过你吗?”
萧敬暄一惊,反问:“谁?”
何清曜只是目中含笑:“或许他就是你旧日同僚里的哪位吧?”
萧敬暄明白过来,容色微微一沉:“无聊。”
何清曜不恼,悠然道:“哦,看样子是没有。你平日里老板着脸正经得很,又生怕别人知道自己那点癖好,肯定不会露出丁点的蛛丝马迹遭拿住。野兔子都晓得不吃窝边草,想来你的脑筋总比兔子灵光,只好憋着了。”
萧敬暄起初颜面发青,听罢反倒平静下来,淡淡一笑:“这等在意,你怎么突然忸怩如此?”
何清曜莞尔:“这可不算忸怩,只是讨厌有哪个该死的先尝了我的甜头。”
萧敬暄不语,眉目无比沉静,似沉浸在回忆中,何清曜又问:“那人和我比起来,到底好在哪里?”
萧敬暄一哂:“呵,你?”
何清曜笑笑,猛然间一个翻身,把全无防备的萧敬暄压倒在锦褥上。
对方怒道:“下去,你疯了吗?”
何清曜将他双手死死压在脸侧,仍只是嬉笑:“不肯说就还是嫌弃我差劲。对啦,早先只收了一点点利息,欠下的本金该等你身子大好再算。可想想早晚不都一回事,大不了一会儿温柔些待你,这不就知道我更好。”
萧敬暄知道这人素来不按常理行事,又特喜逆着旁人的意胡作非为,脸色越发难看。何清曜见好就收,匝匝嘴:“你讲点过往的趣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四目相对良久,他侧开脸,何清曜耳畔飘过一丝微弱的叹息。
“他只是……常常会逗我大笑罢了。”
何清曜一怔,回忆起与萧敬暄相处的时光中,的确很少见他真正的笑过。他突然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不快。
何清曜松开手,自顾自翻身下了床榻,把床前案几上的铜莲烛台移近。银烛燃烧过半,烛泪累累,他喃喃道:“的确很晚了……”
他看看萧敬暄,没事人般温和:“你瞧瞧伤,胡闹好一阵,别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