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邓家别墅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仿佛驶入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巢穴。夕阳的余晖给精致的庭院镀上一层暖金,却无法驱散谢与尘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他紧紧抱着书包,那枚小小的U盘在夹层里仿佛有了生命,沉甸甸地烙着他的肌肤,也烙着他的灵魂。
邓亦晴似乎还在为他下午的异常和此刻的沉默生着闷气,下车后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头也不回地率先跑进了屋里,连惯例的“我回来了”都没喊。
宋婉兮从屋里迎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笑意,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她先接过邓亦晴甩掉的小外套,然后看向慢吞吞下车的谢与尘。
“与尘,回来了?脸色怎么还是这么不好?是不是在学校不舒服?”她关切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谢与尘几乎是本能地、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宋婉兮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受伤。
“我没事,宋阿姨。”谢与尘垂下眼睫,声音低哑,“就是有点累,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他的反常连旁边的邓海都注意到了。邓海换好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苍白紧绷的小脸和紧紧护在身前的书包,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审视,但语气依旧平稳:“累了就先去躺会儿。晚饭好了让阿姨叫你。”
“谢谢邓叔叔。”谢与尘低声应了一句,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穿过宽敞的客厅,奔向楼梯。他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目光——一道温柔而困惑,一道锐利而探究——像芒刺在背。
回到房间,他立刻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他冲到床边,从书包里掏出那个U盘,像捧着滚烫的山芋,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
藏哪里?哪里才安全?
枕头下?抽屉里?床垫缝隙?这些地方太容易被发现了!邓海或者阿姨打扫房间时很可能找到。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台那盆茂盛的绿植上。他冲过去,手指颤抖地扒开表层湿润的土壤,迅速挖了一个小坑,将用塑料袋紧紧包裹好的U盘埋了进去,再将土壤恢复原状,抹平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他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只是权宜之策。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复制里面的内容,或者……把它交给一个能扳倒邓海的人。
谁?警察?顾父?还是那个“回国”的父亲曾经的助理?他对此一无所知。
晚餐时分,气氛格外诡异。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但用餐的人却各怀心事。邓亦晴还在赌气,埋头吃饭,谁也不理。宋婉兮几次想给谢与尘夹菜,都被他默默避开或快速吃掉,仿佛那菜里有毒似的。他全程低着头,吃得味同嚼蜡,几乎不敢抬眼去看主位上的邓海。
邓海倒是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家长的温和,询问着邓亦晴学校里的趣事,偶尔也会看似随意地问谢与尘一两个关于功课的问题。
“与尘,今天计算机课学了什么?”邓海状似无意地问道,切牛排的动作优雅从容。
谢与尘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邓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仿佛早已看穿他下午在计算机教室的惊慌失措。
“没……没学什么,”谢与尘结结巴巴地回答,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就是……练习打字。”
“哦?是吗?”邓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目光并未移开,“我听说你课还没上完就提前离开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对课程内容不感兴趣?”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邓亦晴都停下了咀嚼,好奇地看向谢与尘。宋婉兮也担忧地望过来。
谢与尘感到头皮发麻,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借口:“我……我有点头晕……所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来,后来就直接去下一节课的教室了……”他的谎言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邓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比冰冷的质问更让人胆寒。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邓海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舒服要及时告诉老师或者阿姨,不要自己硬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不再看谢与尘,转而给邓亦晴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亦晴,多吃点。”
话题被轻轻揭过,但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却久久未能散去。谢与尘知道,邓海起疑心了。也许从他昨天偷听开始,也许更早,邓海那双眼睛就从未真正离开过他。
这顿煎熬的晚餐终于结束。谢与尘立刻起身想逃回房间。
“与尘,”邓海叫住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会儿来我书房一下。”
谢与尘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都凉了半截。去书房?为什么?他发现了什么?
“……好的,邓叔叔。”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折磨人。谢与尘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无数次走到窗边看向那盆绿植,又强迫自己离开。他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仿佛能听到邓海磨刀霍霍的声音。
大约一小时后,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邓海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处理公务。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停止了。
该来的总会来。谢与尘深吸一口气,像奔赴刑场一样,一步步走向二楼那间散发着木质香和书卷气、却也隐藏着无数秘密的书房。
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
“进来。”邓海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