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进行到后半程，训练强度加大，中暑和轻微擦伤的学生也多了起来。尚夏忙得脚不沾地，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林煦带着班级在离医务点不远处的树荫下进行格斗基础教学。口令声、分解动作的呼喝声此起彼伏，但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掠过那片蓝色的遮阳棚。

他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时而弯腰查看学生的伤势，时而低头书写记录，时而利落地打开医药箱取出药品。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神情专注而平静，与三年前那个在众人面前唱歌都会脸红、被他一颗糖就轻易安抚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欣赏与某种难以名状失落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意识到，时间的河流早已无声淌过，他记忆里那个需要被照顾、被鼓励的高一女生，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棵能够独自迎风的小树。

“教官！王铭说他头晕恶心！”一个学生的报告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煦收回目光，快步走到那个脸色发白、嘴唇干裂的男生面前，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触手一片滚烫。

“中暑了。”林煦做出判断，毫不犹豫地弯腰，对尚夏所在的方向示意，“我背你去医务点。”

“教官，我……”男生有些不好意思。

“别废话，这是命令。”林煦的语气不容置疑，利落地将男生背起，稳步走向遮阳棚。

“尚医生。”他出声，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

正在清点药品的尚夏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目光在他背上的学生和他本人之间快速一扫，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来。

“快，放到这边垫子上。”她指挥着，声音清晰冷静。

林煦依言将学生放下。尚夏立刻上前，俯身检查，一边询问症状，一边用手背测试学生额头的温度，动作专业而自然。

“轻度中暑，伴有脱水。”她快速判断，转身去拿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需要补充电解质和水分。”

她拧开瓶盖，扶住学生的头，小心地喂他喝水，一边轻声安抚：“慢一点，别急。”

林煦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专注的眼神，以及鼻尖上那颗细小的、亮晶晶的汗珠。她白大褂的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纤细却并不显得柔弱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她正在操作的手指上——稳定、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就是这一瞬间，一个清晰的念头撞进林煦的脑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额外关照、躲在人后的小女孩了。她是一个专业的、值得信赖的医务工作者。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紧，像是某种他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忽然被时间悄然抽走了。但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想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的冲动，开始悄然涌动。

学生的情况稳定下来，躺在垫子上休息。

尚夏这才直起身，轻轻吐了口气，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的汗。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林煦军装右边肩章下方的布料，不知何时被勾破了一个小口子，线头微微外翻。

“林教官，”她指了指他的肩膀，“你这里，刮破了。”

林煦侧头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没事，训练时难免的。”

尚夏却转身，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针线包——这是她习惯性备着的，以防学生衣物破损应急。

“我帮你缝两针，很快的。”她看着他，语气自然，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穿着破了的军装，影响形象。”

林煦看着她手中的针线包，和她脸上那抹介于职业礼貌与旧识熟稔之间的神情，犹豫了一下。

周围还有其他休息的学生好奇地看着这边。

最终，他还是抬手，利落地解开了军装外套的纽扣，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

尚夏接过外套，在桌边坐下，穿针引线，低头认真地缝补起来。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林煦就站在桌边，穿着里面的军绿色短袖衫，目光落在她飞针走线的灵巧手指上，又缓缓移到她沉静的侧脸。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远去了。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此刻，她如此坦然，如此专注。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不再是教官与学生，不再是照顾者与被照顾者，而像是……平等的、可以互相帮助的两个人。

“好了。”不过一两分钟，尚夏抬起头，将缝补好的地方展示给他看。针脚细密整齐，几乎看不出痕迹。

林煦接过外套，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

“谢谢。”他看着她，声音低沉。

“不客气。”尚夏微微一笑，将针线包收好，“举手之劳。”

林煦穿上外套，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破口被完美地缝合，仿佛某种无形的界限，也在这一针一线中，被悄然穿透了一丝缝隙。

他看着她转身继续忙碌的背影，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地塌陷了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