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是圣人的寝宫之一,薛寄云犹豫道:“那我日后住在哪一处?”
“太后娘娘说,圣人平日里几乎都住在大明宫内,甚少去别的寝宫,如今圣人只有您一位娘娘,日后您便住在甘露殿,与陛下也离得近些。”
薛寄云没有作声,只默默点了点头。
待到了殿后的汤池,女侍将他带到梳妆台前,将云鬓上的钗环卸掉,三千青丝瀑布也似飞流直下,待到要为他除衣时,他做了个手势道:“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来。”
几个女侍齐声告退。
薛寄云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礼服脱掉,整个人都长舒了口气,待跳进浴池,浑身的毛孔都似舒服地长开了,令他软趴趴地趴在池边,很是懒怠。
他环顾着殿内的布局,而后望向头顶的雕花彩绘庑殿顶,不由得惊叹道,天家住的地方果然气派非凡,日后他便要一人独享这么大的宫殿,内心不由得邴邴而喜。
待他洗完,要穿衣时犯了愁,除了礼服,女侍们送来的都是些蝉衫麟带的襦裙衣衫,穿上后还露出胸前一部分雪肤。
他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办法,壮士扼腕般穿好走出去。
女侍们低着头碎步过来道:“娘娘,奴婢为您绞干头发。”
薛寄云依言坐到梳妆台前,待女侍们用一条条布帛将头发绞干,又上来一个梳头使女,下手灵巧,不一会儿便为他梳了两个对称的小发髻,两边又装饰几朵簪花,小巧精致。
热汤泡得他粉腮娇颜,只需略施粉黛,额间贴了梅花纹样的花钿。
铜镜中丽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方装扮完,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女侍碎步进来,见到薛寄云,连忙行礼道:“娘娘,陛下体有不适,请了摄政王叔来接您,再过一刻钟左右便过来了,请您做好准备。”
薛寄云疑惑道:“我怎么未曾听过摄政王叔?”
“娘娘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早已去太真观修行的太皇太后回到宫中,竟认出了当日流落在民间的小皇叔,今日除了迎娘娘入宫,亦是皇叔的册封之礼,”怕薛寄云发作,女侍察言观色道,“宫中许久未有这样的喜事了,娘娘实乃福泽深厚。”
薛寄云讷讷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本以为小皇帝病弱,说是要来,恐怕未必来得了,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也没关系。谁料想小皇帝竟差遣什么摄政王过来,他六神无主地走过去,坐在塌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中更漏滴答回响,薛寄云捏着裙角,手指用力到发白了。
他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等人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煎熬。
待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时,他反而不自觉松了口气。
外头女侍高声喊着:“摄政王到。”
薛寄云双臂挽着披帛,站在殿中央,目光决然。
殿门被推开到两边,从外面进来一道玄色身影,凛冽如刀,冷清冷意地叫了声。
“明珠——”
而后骤然放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中央清丽出尘的“少女”,那张脸白牡丹也似仙姿玉质。
“陵玉哥哥。”
薛寄云亦是惊耳骇目,震惊不已。
他喃喃道:“你就是……那个新册封的摄政王?”
薛陵玉背对着其他人,唯独面向薛寄云的那张脸,一向挂着温润如玉的伪装,此时却燃起可怖的怒火。
“都给我出去。”他怒喝道。
侍女们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殿内只剩下他二人。
“金麟儿,你倒是能耐。”
薛陵玉一步一步走近他,巨大的强迫感几乎要压垮薛寄云的心理防线,但他还是挺直了单薄的后背,别让自己过于腿软而跪倒在地。
“薛明珠呢,你们怎么偷梁换柱换了你进来,你穿的这是什么?”薛陵玉气极反笑,拉过他一边的披帛讥讽道,“原来你爱这女儿红裙,果然俏丽,即然如此,日后便穿一辈子吧。”
他这样威胁自己,薛寄云愤懑不已,不由得犟嘴道:“哥哥不也有许多秘密瞒着我,又何必指责我。我竟不知哥哥原来是圣人的皇叔,如何这么多年隐姓埋住在薛家,可真是委屈哥哥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掠过,薛寄云终于明白了薛陵玉身边的古怪,难怪薛丞相偶尔甚至压不住他的气势,还要对他温言礼待,难怪他总有无数财宝享之不尽,难怪他对薛府里的人都很疏离,难怪……
“金麟儿,不要胡闹,”薛陵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略显急躁道,“我带你出去,往后不要再进宫来。”
“我不要!”薛寄云使劲挣开他的手,连连冷笑道,“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陵玉哥哥,哦不,你不信薛,你叫萧陵玉?”
薛陵玉定定地看着他。
薛寄云面色难看:“该不会也不是叫萧陵玉吧,你说你,我的好哥哥,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兄友弟恭,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你真的……”
太假了。
“哥哥,你快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薛寄云眸中含泪,仿佛伤透了心似的,实则心中占据更多的是震惊,眼中深藏着对薛陵玉的浓浓失望。
薛陵玉喉头滚动,艰涩道:“我本姓萧,‘安得壮士挽天河’的挽河,萧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