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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爆发力 > 第28章 日出日落(12)

第28章 日出日落(12)(2 / 2)

吴钦文这回傻了。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凄凄切切的四个奴仔,自己眼眶里那温热的液体终于夺眶而出,欢快地往下淌……

十八

秋收了,秋收之后便是冬种。潮汕平原一年三熟,两熟水稻,一熟小麦。现在是收晚稻,收完晚稻种冬小麦。这是种田人一年中又一个最忙的季节。

这个农忙,吴钦文的弟弟吴钦武没返家帮忙。吴钦武只托别的乡亲捎回几句话,说眼下工地工程正紧,分不开身;还说一返一回路费好几十,细算觉得划不来,不如把钱攒着。听前几句,吴钦文不悦,他想别人能回来帮忙你吴钦武就回不来?但听了后一句话,他也觉着在理。尤其是听钦武说“把钱攒着”,吴钦文内心便不由浮起一阵欢欣。掐指一算,钦武跟初发去深圳近半年了,想必该攒上一笔可观的钱了吧?若按初发说的,每月除食外给两百元,眼下少说也有上千了。这么一想,吴钦文内心不由得平静下来。

农忙过后,吴钦武却又来了一信,说人家给介绍了一个姿娘,讲白话(广州话)的,也是临时工,在另外一个工地的厨房烧饭。钦武说这事基本成了,但要家里再寄去五百元,用于送彩礼、铰衫裤。吴钦武说他打算在深圳筹办完婚事,春节把新娘带回家来。

看完信,吴钦文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又喜又愁。喜的是年届四十的钦武终于找到对象了,当初跟初发出去的初衷眼看就要实现,他当哥的能不高兴?愁的是他吴钦文上哪块去找五百元钱?钦武在外攒那么多钱,咋呢还要家里寄钱?但所有这些,只是在吴钦文的脑海一闪而过。毕竟,钦武寻到对象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何况眼下这社会也不会有廉价新娘呀!

吴钦文来不及计较了。现在,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如何去凑足五百元钱的问题上。家里原有的一百元现金,秋收前都已缴了罚款。刚收上来的稻谷番薯,则半点动不得,粮食本来就不足,再动它,全家人只好去吃西北风!农忙前去东园油漆的工钱,人家虽还赊着,但总数也只有两百元。唯一能换钱的,只剩下家里那头母猪生下的那窝猪仔了。可那窝猪仔生下还不足三个月,猪仔一般得养足三个月才能出卖的,养足三个月能卖个好价钱。即便把猪仔卖了,最多也只能卖个两百元钱吧,余下的一百元上哪块找呢?找宝财叔或凤娇婶借,人家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的,开口都不好意思!惠安惠平农忙一过,又到外头跑买卖了,影子都找不着呢!要凑不足五百元寄去,钦武没准还有意见呐!真是不当家的,不知柴米贵。种田人过日子,难呵!

吴钦文正左右为难时,却意外地收到了一百元钱的汇款和一封信。确切地说,钱和信是寄给大妹的,因为那上面收件人一栏写着大妹的名字,落款则是:珍珠。

那天傍晚,邮递员把汇款单和信交给他,掏出登记簿要吴钦文签字时,吴钦文怔了半天,左右为难。但最终,他还是签字了。吴钦文拆开来信,那信写道:“大妹,来信收到,比(此)前冈(刚)好及(给)你寄了一封信,古(估)计也有收到吧?”——原来母女俩背着我偷偷通信呐,难怪大妹这臭娼仔也学坏了!吴钦文愤愤骂着。接下去继续看信——“大妹你无考上高中,我也为你焦及(急)和难过,旦(但)这只能圣(怪)命。古人说:命里有时终页(须)有,命里无时没(莫)苦求。你要董(懂)得这个道里(理)。现在,娘不在家,家务事更(便)全告(靠)你了。你要安心做好,不要若(惹)你爹生气。你爹要羊(养)活你们,也不容易。你说无钱买书,现寄去一百元,除邦(帮)你爹相添家事,你可拿出一点去买书。我这里一切如旧、度日如年,我做梦都想念你们!另(别)无他事。收到钱后,盼来信……”

吴钦文看完来信,禁不住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末了他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内心酸甜苦辣一时全涌上心头,他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又低头看了那张汇款单,忽然感觉到自己像个乞丐,珍珠和胡汉三却是慷慨的施舍者。于是,他那只攥着汇款单的手霎时僵硬起来。他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真想把手里的汇款单狠狠摔到地上。但这念头几乎是刚冒出来,就远远躲开了。他转而想:钱是珍珠从胡汉三身上偷偷榨出来的,胡汉三那杂种做恶多端,活该让他吃亏,钱不花白不花!这么想着,吴钦文粗糙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但他进而想:要是大妹还在家就好了,钱由大妹去取,最终却还是帮着花到家事上,这样自己的自尊心会好受些。这么一想,他又恨起大妹,恨得牙痒痒,直骂大妹心黑、叛宗逆祖,当爹的好不容易将你拉扯大,你却一赌气拍拍脚仓飞了,飞得远远的,且至今杳无音讯,好狠心呐!进而,他又骂珍珠。大妹偷偷与珍珠通信,准是珍珠那老娼带坏的。他觉着眼下日子那么艰难,归根到底,祸根是珍珠,是珍珠那老娼!此刻,他忽然火上心头,旋即把珍珠给大妹的那封信恶狠狠搓成一团,又恶狠狠摔到地上。他的另一只手,却留下了那张汇款单。

吴钦文恶狠狠摔下那纸团,正想转身进屋,一抬眼瞥见了已走近门口的宝财叔。他下意识一脚把刚扔下的那纸团紧紧踩在脚下,那只抓着汇款单的手眨眼间藏到了裤兜里。

宝财叔说:“钦文呵,大妹来信未?”

“来块怂信!她还会认这个家呀?”吴钦文紧紧踩住脚下那纸团,他以为宝财叔刚才看到他扔的这封信了。

宝财叔却没有追问。宝财叔叼着烟斗吸了口烟,边吐边说:“听巧娇说,四狗有消息了,说四狗、大妹、六弟、五牛、七猪和四花跑珠海去了。”

“真的?大妹咋么样,在哪里做乜事?”吴钦文一激动,向前迈了两步,脚下那纸团已成了脏兮兮的纸饼,宝财叔未去注意它。

宝财叔道:“我哪里知道!依我看,姿娘仔跟四狗那帮不正经的禾埔仔到外面去不会有乜好事!”他不满地白一眼吴钦文,一会儿又说:“咱吴家祖祖辈辈可是清清白白的,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让大妹在外叛宗辱祖,可不能对不起你那九泉之下的爹!”言罢,他门都不进,气咻咻转别处去了。

吴钦文的心霎时沉了下来。这些日子,他已深深地感觉到:自打珍珠和大妹接连出走,村里人背地里都在议论他。宝财叔越来越对他爱理不理,村里的一些老辈人见了他故意把脸偏向别处,他吴钦文似乎都欠了他们两百块钱!对此,吴钦文感到痛苦,感觉到窒息。他几乎想喊想叫,痛痛快快地驱散胸中的闷气,却不敢喊不敢叫。在外人面前,他只好小心翼翼,愁眉苦脸。返回家里,他也坐卧不安、寝食不香。他想不明白自己活在世上,为什么会这么难这么难,莫非自己前辈作孽?不不,不可能!宝财叔刚才说了:咱吴家祖祖辈辈可是清清白白的呀!

就要吃晚饭了,二妹和宝仔都已到门口来叫他。吴钦文却回头说:“你们先食吧,甭等了!”说完,他离家而去。

吴钦文心事重重地来到吴初发家,找到了巧娇,问:“听说大妹和四狗他们有消息了?”

“是呀是呀,四狗他爹都来信啦!”巧娇又笑又抹眼泪,末了便风风火火取出那封信。

吴钦文接过那封信,很快寻到自己急想知道的那段:“……昨日珠海的朋友来信,说四狗领着大妹、六弟、五牛、七猪和四花投奔他去了。朋友说已安排他们几人在电子厂当临时工捡零件。四狗这讨债鬼生性好动读不进书,令我又气又恨,老天注定咱家不可能出书生!不过事到如今,只好由他了,让他去闯吧。话说回来,眼下这社会敢闯也算本事,我看四狗将来也不会窝囊,你在家尽可放心……”吴钦文看完信便问:“初发一点无说把他们撵回来?!”

巧娇笑着嗔怪:“看你说的,眼下的后生人就像开了春的鸟,哪里守得住窝呀!”巧娇涨红着脸,喜不自禁。看来,她多日来对四狗出走的担忧已烟消云散。

吴钦文却满脸不悦:“你倒说得轻松!你无想我家大妹是姿娘仔,家里的家务现在全靠她撑着,哪能跟你家四狗那无事人比哇!”吴钦文本来就一肚子气,他差点想说我家大妹还不是让你家四狗勾引的,却还是忍住了。他想自己同初发关系可以,可别得罪了他,何况钦武也是他帮忙拉出去,眼下才寻到对象的。

巧娇见状,哏哏地笑。“唉——你看我,咋就无为你着想呢!”说着收敛了笑,“不过大妹已经出走,你总不能把她捆返来吧?”

“就该捆返来!”吴钦文鼓着脖颈说,“不捆返来她还不真当娼啦?你告诉初发,让他尽快把大妹给我撵返来,咋样?”

“我才不管这闲事呢!”巧娇不满地呛吴钦文一句,她想吴钦文是话中有话,没准是冲我家四狗来了,“儿女不孝顺能怨谁呀,还不怨父母无教养好?你自己找初发说去吧!”言毕,巧娇头偏向别处,不再说话。

吴钦文意识到自己还是得罪了巧娇。想道个歉,内心却窝着火。他索性沉默,悻悻地走了。

当晚,吴钦文急急地亲自给吴初发写了一封信,要求吴初发帮忙把大妹给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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