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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爆发力 > 第24章 日出日落(8)

第24章 日出日落(8)(2 / 3)

吴初发道:“哈!我儿子四个,还用得着你呀?你们快忙吧,我这就走。”言毕,吴初发领着儿子四狗顺着田埂走了。

吴钦文全家站在发烫的水田里,愣愣地望着吴初发父子俩远去。一会儿,他们又纷纷弯腰埋头,继续割稻、摔稻。四妹和五妹又开始逮小青蛙,是爹让逮的。家里那头母猪又怀猪仔了,逮了小青蛙好煮熟喂猪,小青蛙能养奶。

日头挂在中天,灼灼地喷下满地烈炎。蝉儿被灼痛了,“吱吱吱”叫着。田野里白晃晃一派忙碌,挤得人满眼发酸……

十一

溪水潺潺流着。

清澈的溪水映照着大妹那张圆润而又很青春的脸。那脸木然如雕、毫无表情。那脸映照在清澈如镜的水面上,显得端庄、祥和。

大妹却很快把自己的脸揉碎了,她抖着衣服拍起水花,把自己的脸搅得支离破碎,她似乎不愿意看到自己那张端庄祥和的脸。自打她考高中落榜,她便毫无退路地当起了家庭妇女,她只能当家庭妇女。从早到晚,她总是在跟油盐酱醋打交道,总是要洗衫担水做饭饲猪饲鸡、打打扫扫洗洗涮涮照看弟妹……所有这一切琐碎,毫无新意,每天都不断重复,单调枯燥,却又无法拒绝地构成了她生命中新的里程。娘在家的时候,大妹丝毫体会不到做家务时的沉重和烦躁,对娘每天所做的一切熟视无赌,就像看屋外的景物和眼下这潺潺河水那样自然。以至于有一次,娘大白天偷偷跟别的姿娘跑到镇上看了一场电影,回来晚了,耽误了担水做饭,被爹好一阵辱骂——就那么一次,大妹都没有同情娘。自打娘出走之后,大妹才慢慢同情起娘、理解起娘来。而且在姐弟六人之中,她认为眼下只有她才真正能理解娘。所以,她也才背着爹一直偷偷地跟娘通信。大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便担当起接替娘的那种角色,成了家庭妇女。她是渴望上高中的,爹只给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可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却被一次意想不到的感冒断送了!她恨那次感冒,进而恨自己,恨自己的命。她懒得说话,她成了木头人……

大妹一个人弓着腰圪蹴在小河边,使着劲“嚓嚓”地搓洗着衣服,满脑子胡思乱想,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噗”地一声,水面忽然溅起一朵水花。

大妹抬起头来,四周阒无人声。她皱了皱眉,又埋下头继续搓衣。

“噗”地又一声,眼前的水面再次溅起一朵水花。那水花溅到大妹脸上,溅得她满脸水珠呲牙咧嘴。耳边却忽然响起朗朗笑声。

大妹一睁眼,瞥见四狗在小溪对岸开心地笑。四狗拿着竹枪,笑得前仰后合,显然他是用竹枪逗她。竹枪是用毛竹枝做的,空心的毛竹枝可当枪筒,再用大小适中的实心竹筷当撞杆。子弹则用浸湿的废纸,揪一颗湿纸往枪筒里塞,用撞杆顶至末端。顶入第二颗湿纸时,第一颗湿纸受气流挤压,喷射而出发出“噗”的声响,那飞出的湿纸团便成了子弹。潮汕这一带的奴仔常用自制的这种竹枪玩打仗。子(纸)弹只要不打到眼睛,不会伤人,只是一阵疼痛。

四狗笑毕,道:“你咋呢这时候洗衫呀?”末了便挤眉弄眼。

大妹白一眼四狗,没理他。她埋下头继续洗衫。她知道四狗这么问她,不怀好意。

“嘿——咋不吱声哩!落了榜怕见不得人,故意等这么晏才来洗衫是不是?”

大妹脸一沉,憋不住冲四狗嚷:“讨厌!谁跟你一样那么厚脸皮呵,落了榜还去插班重读!”话一出口,大妹自己都觉着别扭。她渴望也能重读一年,可这种渴望就像头顶的日头,每天能见到,却永远抓不着。

“嘻!咱俩可不一样,你原本是咱们班里第十名,我却是倒数第十。我考不上,谁也不会笑话,你呢?嘻嘻。”四狗依然挤眉弄眼。

大妹的心像被蚊虫叮了一口。心一酸,差点儿没掉下泪来。她一咬唇,噘起嘴嚷:“你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考不上,咋呢还去插班?”

“嘿——我是无办法,老家伙逼的!可我现在也不去读了。”四狗说着,一猫腰想跳到小溪这边来,却踩了个空、摔了个狗落水——浑身湿了个透!

大妹忍俊不禁,“咯咯咯”地笑,心豁然开朗起来。她已说不清自己多少天没笑过了。这一笑,她感觉自己憋闷的胸膛像眼前这阳光明媚的天气,亮堂亮堂。但很快,这亮堂又被乌云盖住了。她不由自主地收住笑,只是开心地望着在水里挣扎的四狗。

四狗自己也很开心。他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岸来,一边拧衣襟上的水一边冲大妹笑。

大妹一咬唇问:“你……刚才说不去读了,是真的?”

“你看我像个读书的样吗?不然我还能呆在这里?今日又不是星期日!”四狗说着,在大妹身边坐了下来。

“咋回事,你爹不是又送了礼让你插班了吗?”大妹那眸子扑闪扑闪。

“可我昨日就被开除了,上课时我用竹枪打前排的脑袋。”四狗若无其事,仍笑。

大妹睁着眼瞪四狗,瞪了很久。忽然说:“你真不是人!你……你应该读书,你不怕你爹知道了揍你?”大妹气喘吁吁,说完又“嚓嚓”搓洗着衣服。

“我不怕!”四狗说,“反正我爹大半年回不了一次家。他要是回来,我就说是学校看我爹一外出又不让我读。再说,我一坐到教室里便头痛。”

“你有书不读,真没出息!”大妹头也不抬地说,她仍“嚓嚓”搓洗着衣服。

“依你说,读了书就有出息啦?”

“那当然。”

“屁!咱学校的邱老师头发都白了,邱老师以前教过我爹,可他咋比我爹穷?”

“你咋知道邱老师穷?”

“邱老师不穷?不穷他咋呢寻我爹借钱?!”

“你——你瞎说!”大妹偏过头来。

“骗你我是小狗!我亲眼看到的就有两次,过年时一次,我考高中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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