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错综混乱的意识里,连理智都不复存在,只有本能和原始的欲望先行。而遵循本能、抛弃理性的感觉……格劳斯感觉很好。他能感觉到力量在皮肤下膨胀,每吞噬眼前的内特一分,他就再长大一点。
吞噬、饥饿,和爱欲在此刻是同一件事。如果他能把内特完全吞进肚子……就再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他会留在我为他编织的巢里,他就会永远属于我了。
神啊,我想把他藏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这是梦吗?亦或欲望?如果在真实的外界世界里,自己一辈子见不到内特,那留在这样的梦里有什么不好呢?这不是比那个冷冰冰的深渊更幸福吗?
格劳斯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因为格劳斯闻到一个气味。
一个让人不安的气味,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气味。
内特的……血的气味。
他受伤了?他在哪?
我得去帮他才行!
茧里的格劳斯拼命挣扎起来。
他全身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睁开眼睛,露出雾气般白色的眼仁。
···
不知过了多久,那已经坚硬的黑色茧里,传来清晰的破碎声。苍白而尖锐的手指从里面刺破了茧,漆黑的、粘稠如焦油般的液体从茧里流出来。同时,青年彻底扯开缠绕在他周身的黑色物质,露出他变得苍白修长的身躯。
他棕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铺在肩上,一对锋锐而泛着光泽的黑色镰刀型羊角从他的刘海下伸出来。在青年野性未消的脸上,有着四只眼睛,但其中两只仅睁开一瞬,露出红色的光,便阖上并消失入皮肤之下。
格劳斯身上变化最大的,是从他的肩膀后面伸出的几条数米长的黑色触须,细长、管状般摆动。似乎是因为他曾被海妖之王寄生,所以恶魔的二阶也有了类似的须状器官,不仅可以作为自己进食的口器,还能像克拉肯的触手一样攻击。
格劳斯刚从茧里钻出来,就焦急地四下寻找,顺着血的气味去找内特。他到处搜寻了一圈,才慢慢地确认:内特虽然来过,但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回想起在茧里发生的事情,格劳斯明白过来,用手指捂住脸。泪水从他白色瞳仁的眼睛里溢出来,他背后的触须也垂头丧气地落在地上。
内特,你是为了让我清醒才来找我的吗?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究竟该怎么报答你?
月上中天,皎洁苍白的月光一泻千里,给千山万岭都覆上银色的光芒。格劳斯仰起头,让那遥远的月光落在自己身上。此刻,他并不感觉冷,也不感觉孤独了。
他的心灵里,被两件事填充着,甚至也可以合并为同一件事物:一为他的爱,一为他的恨。为了靠近他的爱,为了向他的恨宣泄怒火,为了或许会有的一天,当有人向他呼唤时,他不会再因为弱小而眼睁睁地失去。
只要行走在这条路上,纵使他既得不到爱,也终结不了恨,格劳斯·耶格尔也不会后悔。
格劳斯收拾情绪,踏步向前。现在他能够感知到了:如果先前一阶的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是最基础的,那么从今日跨过此线后,等待他的才是真正有威胁的敌人。
那些生物盘踞在草原的更深处。他们的巢穴有的在深渊,有的在熔岩。因为环境过于恶劣,连人类的军队都没法到达。
这样最好。
格劳斯想。人类没法适应那样恶劣的环境,但是我的恶魔纹章可以。它们的力量让我感到熟悉,或许恶魔纹章的诞生与这些生物同源。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这些生物也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他感觉到兴奋的血液在自己体内流淌。同时,他知道现在不能再称自己的纹章为恶魔了。
他已经进化到了二阶,得到了自己的真名:
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