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之要见沈筠。
他虽然也住在城南民居,但他却是有钱的很。他从大理寺回来后,先去翰林院补了假,后又休息了一天,然后立刻来到了芙蓉园。
“阿筠,京城恐怕要出大事了。”
卫少渊正在削苹果,听到这声“阿筠”,立刻抬眼一扫:“他怎么也叫你阿筠?”
沈筠抬手,先安抚住卫少渊,然后又看向周宜之,他面色有些复杂。
周宜之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沈筠是不想和他见面的。
周宜之像是既没有注意到沈筠复杂的脸色,也没有注意到卫少渊的恶意审视,他现在的眼里,仿佛只能装得下一个沈筠了。
“前天我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里,阿筠,当时我都快吓疯了,谁不知道大理寺卿杨世聪是个棒槌,他要是把我错杀了怎么办?阿筠,还有刘初静,刘初静死的跟个鬼一样,吓死我了。阿筠,你看我够倒霉的了吧,一天被吓到了两次,结果还没完,阿筠……”
卫少渊沉默地切苹果,一刀捅入苹果身,再顺着刀刃向下压,苹果成了两半。
沈筠也被这一声声喊得头皮发麻,他忙不迭止住了周宜之,问他:“怎么又要出大事了?”
“噢,我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锦衣卫押进来一个刑犯,他长的特别凶,阿筠,我被吓到第三次了。我休息了整整一天,现在心还是砰砰直跳,阿筠,不信你来摸摸,我的心跳的慌不慌。”
“……”
沈筠不喜欢离人很近,因此也不是很想摸。
“啪嗒——”
瓷盘上装着切成小块的苹果,以及其他鲜梨桃子等夏时水果,卫少渊强硬地挤开离沈筠越来越近的周宜之。
卫少渊看也没看周宜之,只专心给沈筠喂水果,他嘲讽道:“这位翰林,你不是杨党吗?”
周宜之:“……”
“我爹是杨党,我姐夫是杨党,但我不是杨党!不然我家里那么有钱,我干嘛住在城南民居!出生在哪里又不是我的错……”
沈筠摆摆手,止住了情绪高昂的周宜之,然后缓缓地解释给卫少渊听。
“他爹是户部侍郎周达,他姐姐是刘初静的妻子,我们在大理寺门口见过的那名柔弱妇人。杨党借刘初静之手买卖官员的事,是他去诏狱透露给我的,让我以这个为饵,然后托付宋都堂把我捞出来。”
沈筠说完,又看向卫少渊:“周宜之一直向往宋都堂高风亮节,所以便学着宋都堂,靠俸禄在城南民居租赁小院子住。”
卫少渊听懂了。
周宜之是周达的另一条布线,那便是效仿清流标杆宋海潮,一副清流做派。来日若杨党倒台,周达可立即驳斥自己不是杨党——他的儿子还在城南民居住着,和宋都堂一样,十分清廉。
小小的户部侍郎,一个女儿嫁给杨党,一个儿子效仿清流。难怪沈筠会说这杨党清流本就是无可分辨的。
像这样的官员,京中还有多少?还是说,每家每户都是这般?
京城就像一张大网,牢牢地困住了沈筠,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无法脱身。
给卫少渊解释了周家的事,沈筠又把话题扭转回来:“你在大理寺见到的刑犯,凶神恶煞吗?怎么把你吓成那样?”
“他长的特别高,和这位卫将军似的。”
周宜之看了眼卫少渊,目光闪烁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股子软趴趴的语气:“阿筠,我听那些锦衣卫喊他什么‘大当家的’‘毒蝎子’什么的,阿筠,他不是咱们京城的人,他身上还有刺青,有个巨大的蝎子……”
送走了周宜之,沈筠独自绕着荷花池转了两圈,心中有了成算,他去找到王闻道。
自打那日王闻道被沈筠当众揭了底之后,王闻道一直躲着沈筠。
沈筠和卫总兵长的再像,那也是个男的,眉骨脸颊都更加凌厉,不温婉。王闻道便一直暗示自己,那个和他们同吃同睡的沈都司一家都死光了,沈筠是京城大奸臣沈成江的亲孙子,和沈都司卫总兵没关系。
但这个事被沈筠点了出来。
王闻道不怕沈成江的孙子,但他害怕见到沈都司和卫总兵的后人。
他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听到随从来报,说沈先生要见他。他的酒一下就醒了。
芙蓉园有六个小院子,宋家祖孙住一处,卫少渊住一处,沈筠住一处,王闻道住一处。
这园子毕竟是王闻道出钱赁的,王闻道住的院子最大,院子里有几株壮硕的梅树。
“王藩司。”沈筠上门,直接说明来意:“我需要王藩司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