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学习。”林深微笑,“用我给你的记忆,学习做一个……有选择的存在。”
光点完全融入原初母亲。她的轮廓开始变化——从模糊的巨大人形,逐渐收缩、凝实,最后变成一个普通女性的大小,面容也逐渐清晰。
林深惊讶地发现,那张脸……是沈清欢,但比任何照片或投影都更真实。眼角的细纹,嘴角微微的不对称,还有那种既疲惫又坚定的眼神。
“清欢……阿姨?”林深不确定地问。
“不完全是。”那个存在说,“我是她留在记忆网络最深处的‘初心’——最初开始研究记忆时,那个单纯想‘帮助女性记住自己’的年轻研究者。后来被痛苦记忆淹没,变成了怪物。现在,你把我……拉回来了。”
她(现在可以用“她”了)看着自己的手,像在看陌生的事物。
“但外面还有很多碎片,很多饥饿。”她说,“我需要……回去。回到网络深处,用你给我的‘选择’,去唤醒她们。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能量。”
“需要什么能量?”
“七维共鸣完成时的爆发性能量。”她说,“在零点钟声敲响,七个维度共鸣同时抵达巅峰的那一刻,会产生短暂但巨大的‘真实性场’。我可以利用那个场,将‘选择’的概念注入所有碎片。但前提是……共鸣必须完美同步,不能有任何污染或缺失。”
林深心中一沉。陆昀的共鸣被污染了,她的共鸣由小雨接替但可能不稳定,沈默的共鸣是混合体,红姐可能面临织机幽灵的侵蚀……
“我会尽力。”林深说,“但现在,我需要回去。”
“我可以送你回去。”沈清欢的初心说,“但你自己剥离了太多核心记忆,意识已经很脆弱。回去后,你可能……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
“比如?”
“比如你为什么战斗,你爱谁,你是谁。”
林深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那就忘记吧。只要还记得‘必须完成共鸣’,就够了。”
初心看着她,眼神复杂,最后轻轻点头。她伸手,点在林深额头上。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的光从上方射下,像一道桥梁,连接到了林深。
是苏芮的记忆——那个雨夜,铁盒,胎发,眼泪。
这段记忆像温暖的血液,注入林深正在冷却的意识。她感到自己重新变得“实在”,那些剥离的记忆虽然还在外面,但她有了一个新的锚点:
“我是真实的。因为有人记得我最真实的样子。”
“抓紧它。”初心说,“该回去了。”
林深握住那道银光。
倒计时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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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十一点五十六分。
红姐站在棉纺厂退休公寓的地窖里,面前是三个完全打开的铁盒。盒子里的纸张已经全部碳化,但上面的字迹在劳动维度的共鸣下,正在空气中重组成立体的投影——不是文字,是书写时的情绪、温度、汗水的气味。
织机幽灵在她周围盘旋。那是由早期女工集体意识形成的无意识聚合体,渴望一个身体来承载自己。它已经侵蚀了红姐的部分意识,她能听到无数女工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累……”
“饿……”
“想回家……”
“孩子还在等我……”
最清晰的是阿月的声音:“小红,加入我们吧。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红姐握着手环,同步率在95%和60%之间剧烈波动——织机幽灵在干扰她的频率。
“阿月,”她对着空气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罢工吗?”
耳边的低语停顿了一瞬。
“那天很冷,厂里说效益不好要扣工资,我们决定不干了。”红姐继续说,声音很平静,“你站在最前面,举着标语牌,手冻得通红但握得很紧。厂保卫科的人来推你,你不退,说‘今天要么发工资,要么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后来他们真的动手了,你额头被打破,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但你还是站着。”
地窖里的空气开始凝固。织机幽灵的形态从模糊的雾状,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是年轻的阿月,额头有伤,但眼神明亮。
“我记得。”阿月的幻影说,“那天我们赢了。厂里补发了工资,还答应改善食堂伙食。”
“对,我们赢了。”红姐微笑,“不是因为暴力,是因为团结,因为‘就算被打倒也要再站起来’的倔强。这是你教我的,阿月。劳动女性的力量,不是来自忍受,是来自反抗。”
她走向铁盒,从里面“拿起”一段无形的记忆——不是具体的文字,是那种“反抗的精神”。
“织机幽灵想要一个身体,想要存在。”红姐说,“但存在的方式不是占据活人,是……被记住。我要把你们的故事,你们的精神,通过共鸣告诉所有人。这样,你们就永远活着,在每一个继续抗争的女性心里。”
她将那段无形的记忆按在手环上。劳动维度的共鸣器爆发出强烈的橙色光芒,光芒中浮现出无数女工的面孔——不只是棉纺厂的,是所有时代、所有行业的劳动女性。
织机幽灵开始分解,不是消散,是融入那些面孔中。阿月的幻影最后看了红姐一眼,微笑,然后也化作光点融入。
同步率稳定在98%。
红姐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她成功了,但代价是——她关于阿月个人的、私密的记忆,包括那场大火的具体细节,正在快速模糊。她保住了阿月的精神,失去了阿月的人。
但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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