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处,有人正拿着手术刀,准备给这些日常做“评估”,切除所有“不合格”的部分。
林深走上楼梯,敲响了阁楼的门。
“红英。”她说,“我们需要谈谈郑怀远。”
治疗垫上,小穗刚刚完成第二轮的梳理。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有种奇异的亮光——像是穿过暴风雨后,第一次看见远方的灯塔。
红英抬起头,听到那个名字时,眼神沉了下去。
“他终于露头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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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穗在房间里写治疗记录。
她的手指还在轻微发抖,握笔有些困难,但她坚持一笔一划地写:
「第一次接触污染记忆的感受:像掉进一个黑色的水池,水很粘稠,呼吸困难。但水池底部有发光的石头,那就是未被污染的真实记忆。我的任务是潜下去,把石头捞上来,而不是把整个水池抽干。」
「梳理过程中的身体反应:前十分钟心跳加速,出汗;二十分钟后出现轻微耳鸣;三十分钟时开始头晕,但还能坚持。红英阿姨说这是正常负荷反应,说明过滤网在起作用。」
「最重要的发现:负面情绪不是怪物,它们是受伤的真实。孤独是因为曾经拥有陪伴,恐惧是因为曾经感到安全。治疗不是消灭它们,是找到它们受伤的原因,然后……包扎。」
写到这里,她停住了。
窗外,老街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但那些盆景的微光还在亮着,像是夜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沉睡的城市。
小穗想起今天梳理时感受到的那个老人的孤独。那么沉重,那么具体。但当她找到那些被掩埋的爱时——对妻子的爱,对子女的爱,甚至对那盆仙人掌的爱——孤独就变得……可以承受了。
真实不总是美好的。
但真实,总是值得被记住的。
她继续写:「明天,我要尝试清理15%。」
笔尖在纸上划出坚定的线条。
而在倒悬屋的屋顶上,红英和林深并肩坐着,看着夜空。
“郑怀远当年是我的副手。”红英突然说,“很有才华,也很……善于适应。委员会倒台后,他是第一批转型的,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揭露‘黑暗内幕’,然后顺利进入协会。这些年步步高升。”
“他知道你活着吗?”
“应该知道。”红英说,“但他不敢动我,因为我也知道他太多秘密。我们之间有种……恐怖的平衡。但现在,他动了倒悬屋,动了网络,动了小穗——这就是打破平衡。”
“你想怎么做?”
红英沉默了很久。夜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深海设施坍塌时留下的。
“我要去见他。”她说,“面对面。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林深转头看她:“危险。”
“知道。”红英笑了笑,很淡的笑,“但有些仗,必须亲自打。为了红雅,为了苏芮,为了小穗,为了所有还在相信真实的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明天开始,我会加快小穗的训练。在我离开前,她要能独立处理中度污染。你可以吗?”
林深也站起来:“倒悬屋这边,我会稳住。”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话。有些承诺,不需要说出来。
红英转身下楼,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林深独自留在屋顶,看着城市边缘那株新长出的树苗——地心记忆树的第一条气根突破地表后形成的。树苗还很小,但已经在夜里发出柔和的脉动光芒。
光在生长。
暗处的手也在活动。
这场关于记忆、关于真实、关于谁有权利定义人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倒悬屋,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