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赵启明可能三十年前就死了。或者更残忍一点，”红英的声音很冷，“他的意识在融合过程中被撕碎，而‘遗产守护者’收集了那些碎片，准备拼凑成一个听话的工具。”

工具。

小穗想起水泵站里那个复刻体跪倒在地时，扭曲的脸上挣扎出的那个“逃”字。如果那真的是赵启明意识碎片的最后闪光，那该有多绝望——看着自己的残骸被改造成傀儡，向曾经的同僚发出警告，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我们能救他吗？”她问，声音很轻，“哪怕只是一些碎片。”

红英终于抬起头，看向小穗。菌丝网络的紫红色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某种悲悯又疲倦的神只。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救所有还能救的东西。”她说，“不只是赵启明，不只是楼上那四位患者，还有老街那些被盆景网络影响的人，甚至包括……”她顿了顿，“包括我们自己。”

自救，永远是救援的第一步。

控制台忽然发出提示音：反向追踪有了初步结果。

红英调出数据图。那些红色尖峰的传导路径被逆向绘制，像倒流的血河，最终汇聚向三个源头点：

第一个，旧工业区工厂方向——意料之中。

第二个，货场方向——也是意料之中。

第三个……

“外滩。”林深盯着那个闪烁的坐标，“城市历史档案馆。和赵启明记忆包里的坐标一致。”

“档案馆里有‘遗产守护者’的节点？”

“或者，”林深缓缓地说，“档案馆本身，就是节点。”

这推测让地下室的气氛骤降。

城市历史档案馆不是普通机构。它保存着新海市两百年的城建档案、人口记录、重大事件文档。理论上，它是完全公开、中立的市政设施。但如果委员会时期有人在那里埋下“东西”，如果三十年来一直有人在维护那个节点……

那意味着“遗产守护者”的渗透，比想象的更深、更久。

“需要验证。”红英开始调取档案馆的公开数据，“馆藏目录、借阅记录、工作人员名单、监控日志……如果那里真的有异常，总会留下痕迹。”

“痕迹可能被清理过。”

“再干净的清理，也会留下清理的痕迹。”红英的眼睛盯着屏幕，手指飞动，“比如一段监控录像里，某个人影出现的时间长度，比实际动作需要的时间多出零点三秒。比如借阅记录里，某份档案被频繁调阅，但借阅人信息缺失。比如……”

她的动作停住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档案馆过去一年的电力消耗曲线。一条平缓的波浪线，对应着开馆闭馆、季节变化、大型展览等正常波动。但就在三个月前，曲线出现了一个异常峰值——某一天的夜间用电量，达到了平时夜间的六倍。

“那天档案馆没有夜间活动。”红英调出日程表，“没有展览布置，没有设备检修，没有加班记录。”

“电量用在哪里？”

“不知道。但第二天，电力公司收到一份档案馆的‘设备故障报修单’，说中央空调系统异常启动。故障很快修复，没有进一步调查。”

空调异常启动需要用六倍电量？不可能。

“那天是几月几号？”林深问。

“四月十二日。”红英说，然后顿了一下，“等等……那天是赵启明的忌日。三十年前，委员会‘意识融合项目’正式宣布终止的日子。”

不是巧合。

林深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新海市的城建地下管网图。外滩区域的地下结构极其复杂，百年来的多次改建、战争时期的防空洞、委员会时期的地下实验室网络……层层叠叠，像一座倒置的迷宫。

而在历史档案馆的正下方，地图标注着一个模糊的区域：「深层结构-权限不足-需S级授权访问」。

“这里。”林深指着那个区域，“档案馆的地下，有东西。”

“可能是‘方舟’的一部分。”红英推测，“或者……是控制‘方舟’的终端。”

如果是这样，那么融合体向港口移动，确实可能只是佯攻。真正的目标在外滩，在档案馆地下，在某个需要“钥匙”才能启动的终端。

而“钥匙”，很可能就是赵启明的记忆包——或者，是记忆包要激活的、那个正在被菌丝网络重塑的复刻体。

“我们得去档案馆。”林深说。

“现在？”小穗问，“协会肯定在盯着我们，孙薇的人可能就在外面。”

“不是现在。”林深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在融合体抵达港口之前，协会的注意力会被牵制在那里。那是我们的窗口。”

“窗口期很短。”红英计算着，“融合体凌晨四点到港口，协会的武装力量会在三点半前完成部署。从倒悬屋到外滩，不堵车需要四十分钟。我们需要在两点半前出发，三点十分左右抵达，然后在协会与融合体交火时，潜入档案馆。”

“只有四十分钟探查时间。”小穗说，“太短了。”

“那就让探查时间变长。”林深做出决定，“红英，你留守倒悬屋，远程支援。我和小穗去档案馆。”

“小穗不能去。”红英立刻反对，“她的意识状态不稳定，记忆断层风险——”

“我需要她。”林深看着小穗，“档案馆如果是‘遗产守护者’的节点，里面可能有意识陷阱或精神污染。小穗能感知到那些东西，提前预警。而且……”她顿了顿，“她对记忆的敏感，可能比任何仪器都能更快找到关键线索。”

小穗站直身体：“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