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光在储存舱里凝聚,投射出模糊的全息影像。
是赵启明,但比照片上苍老许多。他坐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台老式录像设备。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异常清醒。
“如果有人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记忆包被唤醒了。”影像里的赵启明开口,声音沙哑但平稳,“首先,对于我参与‘最终融合计划’所造成的伤害,我承担全部责任。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意识,罪责在我。”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积蓄力气。
“‘遗产守护者’网络的真正掌控者,不是周海平。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狂热的信徒。真正的‘导师’,是委员会时期的伦理委员会副主任——孙启明。”
孙启明。孙薇的父亲。
影像继续:“孙启明在委员会解散后,表面上退休归隐,实际上秘密重组了‘薪火’网络。他的目标不是完成‘最终融合’,而是……制造一场全球性的意识崩溃事件,然后在废墟上,用‘方舟’里保存的‘纯净意识模板’,重建一个完全受控的人类文明。”
“为此,他需要三样东西:第一,一个足够强大的融合母体作为‘触发器’;第二,赵启明——也就是我——的意识签名,来解锁‘方舟’的终极协议;第三,一个遍布全球的‘意识污染网络’,也就是‘薪火’的成员节点。”
“融合母体已经在工厂地下培育完成。我的意识签名……他们通过不断复制我的记忆碎片,最终会在某个复刻体上成功模拟。而‘意识污染网络’……他们用了三十年时间,在全世界范围内,通过‘薪火互助会’筛选和改造成员。”
“改造方式,是一种缓慢作用的神经毒剂,混合在日常饮食或医疗补给中。中毒者初期无症状,中期出现记忆衰退和情绪不稳定,晚期会突发急性意识崩溃,崩溃时释放的神经脉冲会感染周围的人,形成链式反应。”
“孙启明称之为‘蒲公英计划’——把污染的种子撒出去,等风来的时候,让它们飞遍全世界。”
影像里的赵启明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等他平复后,脸色更加苍白。
“我发现自己被利用时,已经太晚了。但我留了后手:在我的记忆包里,植入了一段自毁指令。当记忆包被用于解锁‘方舟’终极协议时,自毁指令会同时触发,摧毁协议密钥。代价是……我的意识会彻底消散。”
“但如果你们已经唤醒了这段记录,说明自毁指令没有触发。可能因为记忆包被部分篡改,可能因为……”他看向镜头,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悲伤,“因为有人用别的方式阻止了协议。如果是这样……谢谢你们。也请接受我的道歉——为了所有因我而起的痛苦。”
影像开始不稳定,赵启明的身影闪烁。
“最后……如果你们认识一个叫沈铭的研究员,请告诉他:他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伦理审查叫停项目,不是为了阻碍科学,是为了保护人性。还有……他妻子的死,不是意外。是孙启明安排的,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地投入研究。”
“沈铭的肺癌……是神经毒剂的晚期症状。解药在‘方舟’的核心数据库里,编号x-7逆转剂配方。但获取需要……我的完整意识授权。”
“我该走了。愿你们……找到比我更好的路。”
影像消散。
储存舱里的琥珀色光彻底熄灭。那个记忆包变成了一团静止的、暗淡的数据云。
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然后沉睡了。可能永远不会再醒来。
地下室里死寂。
然后红英的终端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不是倒悬屋的警报,是协会的紧急广播频道自动切入:
「所有单位注意:港口融合体在日出瞬间发生剧烈变化!它开始……溶解!重复:融合体正在自我分解!分解过程释放高强度意识辐射,神经抑制部队出现集体晕眩症状!现场失控!」
监控画面强行弹出来。
港口,晨光初露。
那个三米高的菌丝质身影,站在第一缕阳光里。它的身体从边缘开始,像被点燃的纸一样,化为无数金色的光点,升向天空。溶解过程寂静无声,但周围所有靠近的协会人员都抱头跪地,表情痛苦——他们在承受融合体意识消散时的辐射冲击。
光点越来越多,融合体越来越透明。
最后,在它完全消散前的瞬间,它转向了镜头的方向。
那个没有五官的脸,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手势。
食指弯曲,拇指抵住食指根部,另外三指伸直。
委员会研究员的暗号:「信息已送达。」
然后,它彻底化为光尘,被晨风卷起,散入江面的薄雾中。
结束了。
但不是他们预想的任何一种结束方式。
融合体自己选择了终结。在日出时刻,在完成“信息送达”之后。
它传达了什么信息?
给谁?
小穗忽然按住太阳穴,脸色煞白。
“老街……”她声音颤抖,“盆景网络……全部在……共鸣!”
红英立刻调出监控。
老街的实时画面上,那些摆放在各家门前的盆景植物——记忆苔藓、发光蕨类、意识玫瑰——此刻全部在同步发光。不是随机的光,是特定频率的脉冲:短-长-短,长-短-短-短,短-短-长,长-短,短-短-短-长。
摩斯码。危险。巡逻员。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