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滴滴,琐碎得不成篇章。
但监测仪上的波动越来越明显。那些不规则的峰连成了涟漪,涟漪扩散成波浪。
小穗的睫毛颤抖起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含糊的声音。林深俯身去听——
“……镜……子……”
“镜子?”林深重复。
小穗的眼睛缓缓睁开。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熟悉的光。瞳孔是涣散的,焦点无法集中。她看着天花板,看着菌丝网络流淌的光,眼神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看陌生的世界。
“镜子碎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多……碎片……每一片里……都有一个我……但拼不回去……”
她在描述自己的意识状态。
林深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没关系。碎了的镜子也是镜子。我们一片片捡起来,慢慢拼。”
小穗转过头,看向林深。她的眼神慢慢聚焦,但聚焦后是困惑。
“……你是谁?”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进林深的心脏。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回答:“我是林深。倒悬屋的负责人。你的……家人。”
“家人……”小穗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陌生的味道,“我好像……记得家人。有人给我梳头,有人叫我吃饭,有人在我做噩梦时……握着我的手。”
“那些都是真的。”
“但我记不得脸。”小穗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一种茫然的恐慌,“只有感觉……温暖的感觉。还有……味道。煎蛋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旧书的味道……”
“那是倒悬屋的味道。”苏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端着一杯温水走下来,脚步很轻。蹲到小穗身边,把水杯递给她:“先喝点水。你嘴唇都干了。”
小穗接过杯子,手指碰到苏芮的手时,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苏芮,眼睛里的困惑更深了。
“……我认识你。”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当然认识我。”苏芮微笑,眼角的皱纹像温暖的涟漪,“我是苏芮,负责做饭和照顾大家。你最喜欢我做的鸡蛋饼,每次都偷偷多要一块,以为我不知道。”
小穗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坐起来。她喝了一口水,环顾地下室,目光从储存舱、控制台、菌丝网络,最后落到红英身上。
“红英……姐?”她的声音不确定。
红英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是我。”
“你在教我……用菌丝网络。你说我的天赋……很特别。”小穗断断续续地说,像在从碎玻璃堆里捡拾记忆的碎片,“你说……我可以成为桥梁。”
“你已经是的了。”红英的声音很轻,“你救了很多人,包括你自己。”
小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很瘦,手腕上有长期注射留下的细小疤痕,指腹有练习菌丝编织时磨出的薄茧。
“这是我的……身体。”她轻声说,“但我感觉……很陌生。像借来的衣服。”
“那就慢慢熟悉它。”林深说,“就像你刚来倒悬屋时那样。一点一点地,重新认识这个地方,重新认识我们,重新认识你自己。”
小穗抬起头,目光掠过她们,看向楼梯上方。
“楼上……有人。在哭。不,不是哭……是在忍着不哭。”
她说的是刘雅。刘建国刚刚经历了一次剧烈的意识波动,十七个碎片同时躁动,监测仪报警声响了整整三分钟。现在稳定下来了,但刘雅守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肩膀在微微颤抖。
“你能感觉到?”红英问。
“能。”小穗捂住胸口,“这里……很疼。不是我的疼,是……别人的疼。但疼就是疼。”
意识桥梁的能力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记忆的破碎而变得更加敏锐——她失去了“自我”的过滤,直接感受着倒悬屋里所有人的情绪波动。
这很危险。没有边界的能力会吞噬使用者。
“小穗,”红英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习建立‘情绪防火墙’。不是关闭感受,是学会分辨哪些是你的,哪些是别人的。否则你会被淹没。”
“怎么……建?”
“从命名开始。”红英说,“当你感觉到一种情绪,问自己:这是谁的恐惧?这是谁的悲伤?这是谁的希望?给每一种情绪一个主人,就像给图书馆的书贴上标签。这样它们就不会混在你的书架上。”
小穗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林深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