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门被推开，苏芮端着两个保温盒进来。

“早饭。”她把盒子放在空闲的桌上，“包子是王大妈现蒸的，豆浆是李哥刚磨的。趁热吃。”

江岚没有动。她的眼睛盯着合成仪的显示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输入参数。

“江岚。”苏芮又叫了一声。

江岚这才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清醒：“谢谢苏姨。我做完这步再吃。”

“不行。”苏芮走过来，直接关掉了合成仪的电源，“机器要预热，你也要充电。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很霸道的关心。江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那种很疲惫、但很真实的笑。

“好。”她脱下防护手套，走到桌边，打开保温盒。

包子还冒着热气，是白菜猪肉馅的，咬一口汁水丰盈。豆浆很浓，没有加糖，能喝出豆子本身的清甜。

江岚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很久。苏芮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吃。

“苏姨，”江岚忽然开口，“你怕死吗？”

苏芮想了想：“怕。但更怕活着的人受罪。”

“如果……”江岚放下包子，“如果这次我们失败了，老街，倒悬屋，所有人……可能都会死。或者变成那种……没有自我的傀儡。”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你还有亲戚在外地，可以走的。”

苏芮笑了，眼角的皱纹像阳光下的涟漪：“我逃了，谁给你们做饭？谁给楼上那些孩子擦脸？谁在你们累得说不出话时，递一杯热茶？”

她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江岚看着她，看了很久。

“我母亲……”她轻声说，“以前也这样。我父亲工作忙，经常不回家。她就一个人照顾我，给我做饭，陪我写作业，在我做噩梦时整夜守着。我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后来她死了，我才知道，她其实很孤独。但她把所有的孤独都藏起来，只给我看温柔的那一面。”

苏芮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江岚的手背。

很简单的触碰。但江岚感到眼眶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手套，走向合成仪。

“我要开始了。”她说。

苏芮点头，退到墙边的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

合成仪重新启动。江岚按照配方步骤，开始投料。她的动作很稳，很精确，像在完成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第一步，将七种基础原料按特定比例混合，加入初级催化剂，在低温环境下搅拌至完全溶解。反应舱里，液体开始变成浑浊的乳白色。

第二步，升温至37.2度——人体核心温度。加入第二种催化剂，液体开始分层，上层澄清，下层沉淀。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分离上清液，加入第三种催化剂，同时需要“稳定的意识场”注入。

江岚停在这里。

她看向苏芮：“苏姨，你能……暂时离开一下吗？”

苏芮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的部分，可能需要牺牲，而她不想让苏芮看见。

但苏芮没有动。她只是站起来，走到操作台另一边，背对着江岚。

“我不看。”她说，“但我在这里。你需要帮忙时，叫我。”

江岚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她脱下防护手套，露出自己的双手。然后她把手掌贴在合成仪两侧的意识感应板上——那是专门设计用来接收意识能量输入的接口。

深呼吸。闭上眼睛。

开始想象。

不是想象具体的场景，是想象一种“状态”：绝对的平静，纯粹的稳定，无条件的给予。像深潭不起波澜，像古树静立千年，像母亲怀抱婴儿时那种全然的、不设防的柔软。

合成仪的显示屏上，“意识场强度”的读数开始缓慢上升。

10%……20%……30%……

江岚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自己意识中某些东西正在被“抽取”。不是记忆，不是知识，是更基础的、维持自我连贯性的能量。像从一幅完整的织锦上，抽出经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