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自己的眼睛：“我的视觉记忆。这二十年，我看过三千七百颗濒死恒星的光谱，每一道光谱里都编码着清欢记忆波的一个碎片。这些视觉记忆被我封存在视网膜神经里，需要的时候，可以通过这台望远镜‘播放’出来，引导那束波精准返回。”
用眼睛做钥匙。用二十年的注视做导航。
林深接过石板。触手的瞬间，她看见了一—不，是感觉到了——浩瀚的星空，恒星在寂灭前最后的绚烂，光在真空中孤独地旅行了千万年，最终被一只人类的眼睛捕获。那种苍凉与壮美，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现在要怎么做？”她问。
“等天黑。”周晓梅看了看表，“今晚十点十七分，英仙座流星雨峰值，也是清欢记忆波预计返回的窗口。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完成几件事：第一，启动望远镜的深空记忆接收模式；第二，用你已经获得的五把钥匙，与石板建立共鸣；第三……”
她停顿，看向圆顶入口：“应对追兵。他们不会让我们顺利完成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
红姐冲到窗边。停车场上，三辆黑色SUV已经抵达，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清道夫。领头的是个陌生面孔——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短发，戴无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指挥布防。
“陆昀的养女，陆静。”周晓梅的声音冷下来，“记忆银行的首席技术官，清道夫部队的实际指挥官。她比陆昀更危险，因为她是真正的技术天才，而且……没有感情。”
屏幕上调出了陆静的资料：二十八岁，孤儿，被陆昀收养并培养，专攻记忆提取与植入技术，主导了银行系统的最新升级。照片上的她面无表情，眼神像手术刀。
“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李晓梅问。
“剧场钟声。”周晓梅说，“那个频率信号，陆昀的系统也能捕捉。我故意让它被捕获——因为我们需要她来。”
“需要？”林深不解。
“清欢的记忆波返回，需要巨大的能量引导。单靠望远镜和石板不够，还需要一个强大的‘记忆锚点’在地面发射引导信号。”周晓梅看向林深，“你体内的倒悬屋立方体可以，但一旦使用，你就会暴露在陆静的设备下，可能被强行提取。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替代品——”
她指向屏幕上的陆静：“她的大脑。经过改造，她的记忆场相当于一个移动的记忆信号塔。如果能短暂控制她，用她的大脑发射引导信号，成功率会提高三倍。”
这个计划疯狂而危险。但林深没有时间犹豫了。
清道夫开始向主楼推进。陆静站在原地，低头操作平板，显然在调用天文台的监控系统。
“天文台有防御机制吗？”红姐问。
“有，但不多。”周晓梅敲击键盘，圆顶内部降下几道金属闸门，将入口封死，“我设置了电磁脉冲陷阱，可以瘫痪他们的电子设备十分钟。但陆静本人……她受过抗干扰训练，脉冲对她效果有限。”
“十分钟够了。”林深呼吸，“我需要做什么？”
周晓梅带她走到望远镜基座旁的一个操作台。台面上有五个凹槽，形状正好对应五把钥匙：泪滴形、铜钥匙、线团、唱片、戒指。
“把钥匙放进去。然后，握住石板，闭上眼睛。我会引导你进入视觉记忆共鸣状态——你会‘看见’我这二十年看见的星空，那些濒死恒星的光会像针一样刺进你的意识。很痛，但必须承受，因为只有这样，石板才能记录下完整的导航图谱。”
林深依言照做。钥匙放入凹槽的瞬间，操作台亮起柔和的光。五把钥匙开始共振，发出不同频率的微弱声响：结晶的嗡鸣、金属的震颤、棉线的摩擦、唱片的嘶啦、戒指的共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旋律。
她握住石板，闭上眼睛。
黑暗。然后光来了。
不是温和的、渐进的光，是爆炸式的、撕裂性的光。三千七百颗恒星在她意识里同时死亡——超新星爆发，红巨星坍缩，白矮星冷却，黑洞形成视界……每一次死亡都释放出无法形容的色彩和辐射，而这些光里，都嵌着一小片沈清欢的记忆。
她看见沈清欢年轻时在街头演讲，声音被喧嚣淹没；看见她在实验室调试设备，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看见她和林婉、周晓梅在星空下大笑，眼睛里映着银河；看见她被按在记忆萃取舱里，嘴唇无声地说着什么；最后看见她站在倒悬屋的阁楼，手里拿着一个发射装置，对准天空，按下按钮——一道无形的波射向深空，消失在星辰之间。
痛。不是身体的痛，是意识被强行拉伸、填充、重塑的痛。林深咬紧牙关，指甲陷进掌心，血渗出来滴在石板上。石板吸收了血，内部的星云旋转加速，开始记录那些濒死恒星的光谱坐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周晓梅的声音传来：“可以了。”
林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浑身被汗湿透。石板在她手里发着温润的光，内部星云已经稳定，形成一个复杂的立体星图。
“导航图谱完成了。”周晓梅扶起她，“现在，我们需要陆静。”
外面传来爆炸声。清道夫炸开了主楼的门。
红姐和李晓梅已经布置好简易防线。陈薇因为伤口无法剧烈运动，和苏芮、小雨一起躲在望远镜基座后面。周晓梅快速操作控制台，圆顶穹顶开始缓缓打开——不是全部，只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外面阴沉的天空。傍晚了，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
“电磁脉冲准备。”周晓梅说，“三、二、一——”
按下按钮的瞬间，整个天文台的灯光全部熄灭，所有电子设备屏幕黑屏。圆顶内陷入黑暗，只有石板发出微弱的星光。
外面传来清道夫的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电磁脉冲瘫痪了他们的通讯和大部分装备。
但陆静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冷静得可怕：“手动突破。c组封锁外围，A组、b组强攻。目标：圆顶建筑，活捉所有人。”
金属闸门开始被切割。火花在黑暗中飞溅。
“她本人会进来。”周晓梅低声说，“陆静习惯亲临现场，确保万无一失。等她进入圆顶，我会关闭闸门，那时你有三十秒时间——用记忆丝连接她，强制建立共鸣，把导航图谱导入她的意识，让她的大脑发射引导信号。”
“三十秒？她肯定会抵抗。”
“所以你需要帮助。”周晓梅看向红姐和李晓梅，“压制她，物理上的。记忆丝连接需要皮肤接触，最好是额头或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