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创作艺术品。”孙启明看向她，“红英研究员，我记得你。你父亲当年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之一。可惜他太……理想主义。相信意识的神圣不可侵犯。”

“他没错。”红英说，“意识不是积木，不是可以随意拆解重组的数据。它是‘人’本身。”

“人是会犯错的。”孙启明的声音依然温和，“会痛苦，会嫉妒，会仇恨，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毁掉一生的幸福。而这些……”他指向外面的发光结构，“这些是解药。只要我们从意识层面剔除那些‘缺陷’，人类就能真正进化成……更完美的存在。”

“完美？”江岚忍不住开口，“孙主任，您所谓的完美，就是把活生生的人拆成零件，存放在这个地狱里？”

孙启明看向她，眼神依然温和：“江岚副组长，你父亲江远山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的研究‘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但敬畏生命，不意味着要忍受生命天然的缺陷。我们会修补身体的缺陷——截肢后装假肢，心脏病做搭桥手术，近视戴眼镜。那为什么不能修补意识的缺陷？”

“因为意识不是零件！”孙薇突然提高声音，“它是……它是妈妈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要好好活着’的温度！是沈铭冲进实验室救我时眼神里的坚定！是倒悬屋里那些破碎的人还在互相搀扶的勇气！这些不是‘缺陷’，是……是我们之所以是‘人’的东西！”

她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克隆体的皮肤裂纹更多了，有微小的光从裂缝里渗出——意识与身体的排异反应在加剧。

孙启明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小薇，你太像你母亲了。”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不是愤怒，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温柔，“她也相信那些……混乱的、不可控的、所谓‘人性’的东西。但你看，相信那些，让她早早地离开了我，离开了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发光的、拳头大小的晶体球。球体内部，有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蜷缩着，像在沉睡。

“这是你母亲最原始的意识备份。”孙启明轻声说，“在她还没生病，还没被那些‘人性’的痛苦折磨之前。纯净、完整、快乐。我保留了三十年了。”

他看向孙薇：“我可以让她‘活’过来。用最新的克隆技术，给她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把这个意识放进去。她会忘记所有痛苦，只记得幸福。我们一家三口，可以重新开始。”

“那不是妈妈！”孙薇的声音在颤抖，“那是……那是你想象出来的幻影！真正的妈妈，是会生病、会痛苦、会流泪，但也会在那些痛苦中教会我什么是爱的人！”

她掏出那个黑色的U盘——母亲留下的意识病毒。

“妈妈留给我的，不是幻影。”她看着父亲，眼泪从克隆体的眼睛里流出来，是透明的、发光的液体，“是她完整的自己。包括她的痛苦，她的遗憾，她的爱……和她对你最后的期望。”

孙启明看着那个U盘，眼神第一次动摇了。

“她……留下了什么？”

“她说，”孙薇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如果有一天，你爸爸走得太远了，远到连爱都忘记了，就把这个给他。让他看看，真正的我不是那个完美的幻影，是会对他失望、但还是爱着他的……普通人。’”

她按下U盘上的按钮。

晶体球内部，那个沉睡的女性轮廓，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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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悬屋的地面防御，在第一波攻击到来时，比预想的更……平静。

不是没有战斗，是战斗的方式出乎意料。

来袭的不是武装部队，也不是傀儡师兵团。是一群看起来完全普通的人——有上班族，有学生，有老人，有家庭主妇。他们从老街的各个入口涌进来，手里没有武器，眼睛里也没有红光。

他们只是……走着。像梦游一样，表情茫然，脚步缓慢但坚定地走向倒悬屋。

“他们被催眠了。”小穗站在窗前，声音很轻，“不是傀儡师的那种强制控制，是……更深层的意识暗示。让他们相信倒悬屋是危险的，是需要被‘净化’的。”

林深看着那些人。她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老街隔壁巷子的水果摊主，经常给倒悬屋送些不太新鲜但还能吃的水果；街头理发店的老师傅，给刘建国理过发；还有几个附近小学的孩子，放学时会在倒悬屋门口好奇地张望。

“不能伤害他们。”她说，“他们是无辜的。”

“但他们要进来。”李哥握紧了手里的扳手，“门撑不了多久。”

倒悬屋的正门是加固过的，但毕竟不是军事设施。外面的人开始推门，开始用身体撞击。门板在颤抖。

“小穗，”林深转身，“你能……和他们建立连接吗？像你唤醒邻居们那样？”

小穗闭上眼睛，尝试感知。但这一次，她感到了巨大的阻力——那些人的意识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壳”，不是防御，是某种更深的……麻木。像被麻醉了一样，感知不到外界，也感知不到自己。

“我进不去。”她睁开眼睛，脸色苍白，“他们的意识……被锁在很深的地方。需要钥匙，或者……需要更大的冲击。”

“什么样的冲击？”

小穗看向苏芮的房间：“苏姨之前引导盆景网络时，用了一种方法——濒死体验。在那一刻，意识的防御会降到最低，最真实的部分会浮现。”

“我们不能让外面那些人去死。”

“但我们可以……模拟。”小穗的眼睛亮起来，“用菌丝网络制造一次集体的‘濒死幻觉’。不伤害身体，但让他们的意识以为自己在经历死亡。在那个瞬间，我或许能突破进去，唤醒他们。”

风险很大。如果失败，那些人的意识可能真的受到创伤。而且小穗自己——她刚刚从“方舟”回来，意识状态还不稳定。

“我来帮你。”刘雅站起来，“我爸……他今天早晨又敲了一段密码。我翻译出来了，是……关于意识共振频率的调整方法。他说，如果要用声音唤醒沉睡的人，不能太响，要像‘母亲在子宫里听到的心跳’那样的频率。”

母亲的心跳。林深想起沈铭的笔记里，也提到过类似的概念——人类意识最原始的锚点，是生命最初的韵律。

“需要什么？”

“一个稳定的、低频的声音源。”刘雅说，“还有……一个能承受共振的人。”

“我来。”陈秀兰站起来，“我陪阿青睡了这么多年，知道怎么哼摇篮曲。而且……”她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不怕那些。”

计划仓促，但这是唯一不伤害外面那些无辜者的方法。

小穗和刘雅开始布置菌丝网络。陈秀兰坐在中央，闭上眼睛，开始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