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简将黄雪眉的壮举给曲意好一通介绍,曲意若有所思:
“是上次那个仁德书寓的黄氏么?”
申明简点点头,曲意一笑:
“便宜申雪臣了。”
这话实在有些不客气,毕竟这位黄雪眉还盗走了重要账本,至今不曾追回来。申明简只当他又困了:
“爆竹声音小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们补不了多久觉,天将将亮,曲意被外面的轰鸣震醒,一旁的申明简正呓语着什么,满身是汗,曲意轻轻摇了摇他:
“哥,哥,你怎么了?”
申明简骤然睁眼,攥住曲意的胳膊,眼中凶光毕露,将他压在身下扼住喉咙。曲意忙挣扎起来,不停锤他:
“哥,是我——”
片刻后,申明简方才转醒,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曲意咽喉上多了一片红痕,他给申明简擦了擦额头的汗:
“做噩梦了吗?”
申明简呆呆坐在一旁:
“那些爆竹,我以为是炸弹。”
曲意心疼道:
“醒过来就好,醒了就不怕了。”
“下次不要叫我,”申明简摸了摸那片痕迹,“离我远点,我会醒的。”
清晨的插曲在众人拜年的吉祥话里渐渐过去,围巾遮掩住意外,就如同掩耳盗铃,都不去提。
初二是传统回娘家的日子,母亲带着孩子开开心心回去。而对于申氏姐弟而言,这一民俗几乎不曾实践过,申、曲两家割席久矣。今年却是个例外。原本腊月里应当结清的债务帐款,只剩几家特例未还,曲文雄就是其一。曲家这笔款子已经是陈年老债了,申明优都曾想过,看在他姓曲的份上,直接作废算了。不过现在有了申明简和曲意这两大闲人,虽然一年期限未到,但一想到曲琳琳和□□背后做文章,让曲意吃过的亏,申明简认为这年不能叫他们好过。两人一拍即合,竟成了这多年以来申、曲两府第一次走亲戚。
曲府如今是瘦死的骆驼,当年分家时,曲文雄一人独吞大宅,奈何他败家惯了,被人做局赔了大半,后干脆将主宅卖了出去,留下了周遭可供出租的几处小院和曲家顶顶骄傲的御赐牌坊,搬到了牌坊后的小公馆里住。
那牌坊是徽造工艺,大量运用水磨砖做垂花柱础,上有精雕细刻的斗拱与飞檐,两旁立着抱鼓石,正上匾书“节孝”二字。
他们的车从这牌坊底下穿过,曲意抬头看了看:
“这东西背后怎么是黑漆漆的。”
申明简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妈妈防火烧的。坐好,到了。”
曲家式微,连个门房也用不起,家里只一仆二佣,都不认得他二人,看穿着气度只当是贵客,通报不及,不敢阻拦。申明简和曲意长驱直入,直接坐到客厅里,可以说是趁其不备,杀了曲文雄措手不及。
曲意环视一周,这间公馆逼仄局促,竟不知是如何装得下主仆的。
曲家久不来人,佣人交待不清楚,曲文雄只当是最近新交的什么要好的贵客来了,忙不迭翻身下床,套鞋捻须,还推了一旁瞌睡的曲太太,叫她收拾一番。曲太太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又认识的什么人啦,上次不是说那个谁谁谁要带你做生意,后来还有声伐?”
曲文雄拍了拍太太腰肢:
“这次是位从香市来的富太太,说要开发我们这条街呀,你快些起来,不好怠慢人家。”
“哎呀,”曲太太嗔道,“外头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哪有大年初二上门谈生意的。”
“我的好太太哎,什么叫规矩?真金白银才叫规矩,”谈话间曲文雄已穿着妥当,“我先下去,你待会儿照着新鲜的捡几样果子端下来。琳琳呢,在不在家?在家叫她不要出来。”
“知道了,快些去吧,”曲太太起身梳头,嘴里嘟嘟囔囔,“还琳琳呢,小丫头老早出去疯了,现在才知道问,有啥用啦。我么天天又是操心老的,又是操心小的……”
曲文雄清了清嗓子,从楼梯上下来,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你——”
笑容转移到了申明简脸上:
“舅舅,坐。”
曲文雄腿一软,险些摔下台阶,被一旁的小厮赶紧扶住,他将小厮狠狠一摔,怒骂:
“怎么不通报一声!”
申明简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闻了闻,又打开茶壶看了看,将茶水往地上一泼:
“舅舅,坐。”
曲文雄不敢叫他重复第三次,大冬天,公馆四壁漏风,他头上的汗却刷一下滴落,他慌忙爬到凳子上,抱着八仙桌坐稳当:
“哈,哈,这事儿闹的,大过年的,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