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么,吴八别同蒋化天对视一眼,只见那老狐狸面不改色,依旧笑眯眯的,对突然多出来的少年毫不意外。吴八别暗自思忖,既然是家宴,那这年轻人必然也是他申家人了,倘若的确姓曲,那岂不是这姐弟二人同母异父的——吴八别正暗自发散着八卦思维,却见这俊秀美丽的三人齐齐向他走来,美人当前,直叫人呆若木鸡。
“吴记者。”申明简主动同吴八别握手,被申明优纠正道:
“是吴主编了。”
吴八别忙道:“不敢当不敢当!申上校,原以为当年达菲一别,孤蓬万里,谁敢想到咱们今日还有一聚,我敬你!”
他二人一碰杯,都一饮而尽。申明优也举杯道:
“吴主编,明简托你照顾了。”
“惭愧,惭愧,”吴八别又饮一杯,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这位是?”
“这是曲意,是我们三弟,因为战乱,从小养在别处。现如今和平了,便将他从乡下接了上来。”
曲意十分有礼貌:
“吴主编,我前段日子在学校里读过您一篇下乡调研虫害的报道。老师也赞您实事求是,肯为农民发声。”
一番言辞恳切,叫吴八别十分受用,他用一口酒压了压翘起来的胡子,问道:
“曲意先生是在玛丽亚学校读书?玛丽亚如今肯收男学生了?”
申明优道:“是,这都要感谢蒋叔叔慷慨解囊,成为玛丽亚的股东,让玛丽亚转为综合学校。我们小意就是第一批男学生呢。”
蒋化天拱拱手,谦让道:
“自家孩子上学嘛,举手之劳。”
梁济川问:
“吴主编还不知道玛丽亚改制的事情么?”
吴八别摇摇头,申明优道:
“从这个秋季学期刚开始试行,傅校长不肯宣扬,只说先尝试看看。”
申明简道:
“男女混校,以后都是大势所趋了。”
申明简年幼时也想和姐姐一齐去玛丽亚上学,奈何当年女校入校规矩不可破。
吴八别问向曲意:
“读的几年级,老师是谁?”
曲意回道:
“今年本该考学的,但从前在乡下家里学,怕考不好,所以再读一年预科。我们老师就是傅校长。”
吴八别吃惊道:
“你今年几岁,都该考学了?”
申明优笑道:
“我们小意都十九了,看不出来是不是?”
“岁月总是偏爱你们俊俏的人,”吴八别抖抖胡子,“姐弟三人都是龙凤之姿,当浮一大白。”蒋化天道:“酒鬼呀,什么都能成喝酒的理由。”
他们自成一个中心,四周不远不近地环绕着几家亲戚。吴八别朝申明简飞快比了个手势,旁人只以为他是随意抬了抬手抹了抹头发,无人留心注意。几人谈笑饮酒一番,申明优姐弟方领着曲意来到二房跟前。
“二叔、二婶。”曲意先前已拜见过二房一家,如今是当着众人的面,过过明路。
二夫人笑吟吟给他手腕子上套一串檀香珠子:
“好孩子,这是请□□寺主持开过光的,保你平平安安。”
二老爷低咳一声,申雪臣不得已走上前来打招呼。
申明简为曲意介绍道:
“这是雪臣堂哥。上次去二叔府上不曾遇到,今天总算见着面了。”
明优也笑道:“我们三人属雪臣文章最好,小意今后课业上有不懂的,记得要向这位堂哥请教。”
二老爷冷笑一声,申雪臣脊背发凉,告饶道:
“读了几本酸书罢了,大姐莫要打趣我。”
二老爷此时正色道:“这些经典小学,只怕要将人学成腐儒酸儒。如今看来,还须自身心性澄明,不要叫一些书里莫名其妙的歪风邪气影响了好。曲意,你既已来到申府,自当持身端正——”
眼见二老爷越发严肃,二夫人忙道:
“小意这孩子我第一面就看着欢喜亲切得很,同我很有眼缘。就是太瘦了一些,脸上长些肉才好呢,别拘着孩子们了,都去吃些东西吧。”
见母亲开口拦住父亲话头,申雪臣忙不迭拉着曲意三人朝餐桌走去。一枚枚精巧的茶点正换下了果酱夹心司空、白脱三角蛋糕摆了上来,引得不少亲朋驻足观赏。一个眼尖的姑娘瞧见申氏姐弟走来,拉了拉身旁的姊妹,众人互相打过招呼。姐妹兄弟、叔婶姑姨,这位是某某公司的经理,那位是某某工厂的厂长,还有各家掌柜、账房,盘根错节,不一而足,直叫曲意认得眼花缭乱。申明简见他要被亲友堆围进去了,两条长手一伸,一手拉住他校服海军领将他提出来,一手端出一盘莲子糕,朝人群中心递了个眼神,便将众人留给明优、雪臣,带着曲意到后花园躲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