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推开太医,扑到榻前,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弟弟,却又怕加剧他的痛苦,悬在半空,徒劳地攥紧,指节泛白。
“长钰……长钰……”他声音嘶哑,一遍遍唤着那个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唯有那不断涌出的血泪,刺痛着他的眼睛,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对着满屋跪地的太医和宫人,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救他!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救他!”
太医们磕头如捣蒜,手忙脚乱地上前施针用药,试图止住那可怕的血泪,缓解那蚀骨的疼痛。
混乱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所有的办法似乎都用尽,那骇人的血泪才渐渐变得缓慢,最终微弱地停止。萧霁似乎彻底陷入了昏死之中,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皇帝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榻边的脚踏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弟弟了无生气的脸。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温热的软巾,一点一点,拭去他脸上斑驳的血痕。
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价值连城却彻底碎裂的珍宝。
然后,他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卷素白的、质地极其柔软光滑的绸带。
在满室死寂中,他俯下身,亲手,极其轻柔地,将那白绸覆于萧霁紧闭的双眼之上,在脑后打了一个不会令人不适的结。
雪白的绸带遮住了所有不堪承受的痛苦痕迹,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失了血色的薄唇。那张脸竟因此显出一种诡异的、破碎的平静。
皇帝就那样坐着,握着弟弟冰凉的手,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世间一切,却冲不散这室内的血腥与绝望。
长夜,自此真正降临。
八日后,六月二十三。
天终于放晴,烈日灼灼,仿佛要将前些日的阴霾湿气彻底蒸发。
东宫的禁足并未解除。萧胤如同困兽,在殿内来回踱步,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躁动不安的危险气息。谢德顺远远守着,不敢靠近。
殿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是谢德正与一名刚从御前回来的小内侍低语。片刻后,谢德顺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地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带着无比的惊恐和绝望:
“殿下……奴才刚打听到……陛下、陛下今日……赐了翊王殿下一根玉杖……”
萧胤猛地停下脚步,背影僵住。
“玉杖?”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是……是……”谢德顺几乎要哭出来,头埋得更低,“通体青玉所制,杖首雕螭纹……陛下亲口说……是赐予王爷……用以……用以探路……叩击前路……”
“探路”……“叩击前路”……
这六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萧胤耳中,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绪。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胤缓缓转过身,深紫色的眼瞳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倏然寂灭。
他明白了。
那根玉杖,那冰冷的、象征着依赖与辅助、更象征着失去的器物,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得令他窒息的事实。
皇叔的眼睛……
不是畏光,不是旧疾。
是再也……看不见了。需要凭借外物,去“探”、去“叩”那原本清晰可见的世界。
所有的隐瞒,所有的回避,所有的缄默……最终,都指向了这个他最恐惧的、最无法接受的结局。
他没有怒吼,没有砸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冰冷骇人。
殿外阳光炽烈,刺目得令人晕眩,他却只觉得周身血液冻结,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