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霁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蝶灯滚落的瞬间,他握着玉杖的手便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身体有着极其细微的后仰避让,但旋即稳住。他并未显露丝毫惊慌,只是微微偏头,偏向那光影晃动、并传来小女孩脚步声的方向,温和地开口:“小心些,莫要摔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小郡主的乳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抱走孩子捡起灯,连连告罪。
皇帝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最终落在萧霁毫无异样的脸上,紧绷的下颌线才缓缓放松。
一场小小的意外,被那人无声地化解。
可萧胤却看得清清楚楚!在光影晃动的那一刹那,皇叔覆眼的白绸之下,眉心的位置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虽然极快便松开,但那绝非全然的无动于衷!
他在忍。
他一直在忍。用惊人的意志力,忍耐着所有不适、所有黑暗、所有可能突如其来的惊扰,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碍”的翊王。
这个发现,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萧胤的心,比直接的痛苦展现更让他难受千百倍。
宴席终了,众人依次告退。
萧霁在郑玉的虚扶下起身,玉杖轻叩地面,准备离去。
萧胤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皇叔您真的没事吗”,想告诉他自己很担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在撞上那冰冷平滑的白绸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的言语,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萧霁的玉杖尖端,在距他靴尖一寸处停下。
“殿下。”萧霁微微侧首,精准地面对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依旧是他熟悉的、那种长辈式的温和,却总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宴席散了,你也该早些回去歇息。”
他甚至……不需要通过声音辨认,就知道拦在面前的是他。
萧胤喉头哽咽,深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心疼与无力,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方白绸,仿佛想用目光将其灼穿,看到其后的一切。
皇帝走了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萧胤身上,带着一丝警示:“胤儿,让你皇叔回去休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臣弟先行告退。”萧霁对着皇帝的方向微微颔首,不再停留,玉杖轻点,绕过萧胤,缓步离去。
那“嗒、嗒”的清脆声响,一声声,敲在萧胤的心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殿外弥漫着香烛和瓜果甜香的夜色里。
萧胤僵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殿外,乞巧的欢声笑语依旧热闹,星河璀璨,月光如水。
他却只觉得,这个乞巧节,是他度过的最寒冷、最寂静的夜晚。
他最后一次,在属于众人的光华流转间,见到了他的皇叔。
此后,便是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