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内,往日庄严肃穆的气氛被一种剑拔弩张的死寂所取代。
朱雀门、玄武门等重要宫门皆被叛军控制,披甲执锐的兵士面色冷硬,取代了平日值守的禁卫。宫道之上,不见往来宫人内侍,唯有零星的血迹和丢弃的兵刃,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与恐慌。
内阁值房,此刻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尚存秩序与抵抗的孤岛。
值房大门紧闭,门外由十余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拼死守住,他们甲胄染血,眼神却异常坚定,与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叛军形成对峙。门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首辅苏明远,年过花甲,鬓发早已斑白,此刻却腰背挺直如松,端坐于主位之上。他面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一双历经风浪的眼眸深处,沉淀着冰冷的怒意与深切的忧虑。他的朝服一丝不苟,仿佛依旧是在主持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朝会,而非置身于叛军围困的险地。
值房内还有几位未能及时脱身或被强行扣留的阁臣、翰林学士,个个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目光皆不由自主地投向主心骨苏相。
“苏相……”一位年轻的翰林声音发颤,“刘保等人控制了司礼监和御马监,调来了西苑的部分兵马,如今皇城四门已失其三,我们……我们被困于此,与外界消息断绝,该如何是好?”
苏明远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慌什么?陛下虽南巡,然天命仍在,神器岂是宵小之辈可轻易觊觎?刘保、孙坚,不过阉竖尔!萧炜、萧焕,跳梁小丑!他们以为控制了几处宫门,挟持了皇子,便能颠倒乾坤?痴心妄想!”
他语气中的笃定与蔑视,稍稍稳定了在场众人的情绪。
“然则……他们手握兵权,若强攻进来……”另一人担忧道。
“他们不敢。”苏明远冷声道,“强攻内阁,弑杀大臣,便是坐实了谋逆大罪,天下共击之!他们如今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妄图行废立之事,便要做出依循法度的样子。我等在此,便是砥柱,只要我等不死,不屈服,这伪诏便出不了紫宸殿!”
正说着,值房外传来一阵喧嚣。只见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保,在一队叛军的护卫下,趾高气扬地走来。他面白无须,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与阴狠,尖细的嗓音穿透门板:
“苏相爷,各位大人!何必如此固执?陛下受奸人蒙蔽,远避江南,致使朝纲紊乱。如今鲁王、代王二位殿下顺应天命人心,欲拥立七皇子殿下正位东宫,以安社稷。此乃利国利民之举!诸位皆是国家栋梁,若此时肯奉诏拥立,便是从龙之功,将来富贵不可限量!何苦在此坐以待毙?”
值房内一片死寂,众人目光皆看向苏明远。
苏相缓缓起身,走到门后,并未开门,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讽刺:“刘保,尔一介阉宦,也配谈朝纲社稷?萧炜、萧焕,身为宗室,不思报国,反而勾结内侍,兴兵作乱,挟持幼弟,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尔等乱臣贼子,有何面目在此狂吠?老夫告诉你,只要苏明远还有一口气在,尔等休想得逞!”
门外刘保气得脸色铁青,尖声道:“苏明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看你能硬气到几时!”说罢,悻悻而去。
值房内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却知危机远未解除。
与此同时,皇城另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翰林院藏书阁内。
苏文卿正屏息藏身于重重书架之后的阴影里。叛乱发生时,他正巧在此查阅典籍,听闻外面杀声四起,心知不妙,立刻躲藏起来,侥幸未被叛军发现。
他透过书架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偶尔有叛军小队巡逻经过,脚步声沉重,令人心悸。
他心中焦急如焚。父亲被困内阁,生死未卜。陛下远在江南,消息能否顺利送达尚未可知。京城局势糜烂,叛军气焰嚣张。
不能坐以待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叛军虽控制了宫门和要道,但皇城庞大,总有疏漏之处。他想起宫中一些只有低级官吏和内侍才知晓的、通往宫外的隐秘传递消息的渠道……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必须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要让人知道,皇城内并非全部沦陷,仍有忠臣在抵抗!更要设法将消息尽可能快地送往江南,禀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