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驳杂的记忆冲击下,朱珠猛地呕出一口血。
她咧开笑,唇白齿红,眼眶下一片青紫,一副重病之相。
“把顾青岩给朕叫进来!”
顾青岩走进来的时候,彼此都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
朱珠惊诧于他的一夜白头,而顾青岩则看着满室白花,她身上的血和那不伦不类的辫子,眉心直跳。
他不吭不响,走到朱珠床前,跪了下来。
声音平静:“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该死,”朱珠冷笑,最看不惯他这幅“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顽冥不化的样子。
“不过朕以为,死便宜你了,凭顾太傅的罪,哪怕朕株连十族,也是够的。”
顾青岩神色一变:“臣的十族根基深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江山社稷的稳定不利,请陛下三思。”
朱珠眉眼不动,高高举起匕首,寒光四射间,顾青岩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匕尖“噗嗤”没入肩头!
“口口声声劝朕三思,但朕看来,真正不冷静、需要三思的人是你!”
朱珠满眼寒霜,一脚踹在顾青岩的肩头,殷殷血液瞬间染红了半身。
她五指钳着顾青岩的下巴,笑容阴毒:“顾太傅,你这么反对朕,其实不是什么弑母弑妹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因为......你不敢面对朕吧?”
顾青岩猛然抬头,瞳孔震动。
朱珠看着他的表情,火烧火燎的肺腑也舒服了不少,诡秘地低语道。
“因为啊,你爱朕。”
“一派胡言!”
顾青岩反应极大地推开她,胸口剧烈起伏,红晕漫到脸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妄言!”
朱珠自顾自道:“你爱朕,所以你才会忍受不了朕的所作所为,宁愿选朱琼章那个废物上台,也不愿让朕呆在你眼前......心里......”
食指抵在胸口,用力一按,顾青岩脸上的红晕唰一下褪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不然,以太傅的性子,早在进宫的那一天、不、早在朕向你告白的那一天就动手了,不是吗?”
朱珠见好就收,埋下一颗种子后,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拜太傅所赐,朕可是被全天下骂成了不孝女了呢,可你知道朕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她侧着脸,眸子睇着他,漆黑沉邃,如同蛊惑人心的恶魔。
顾青岩心脏猛地紧缩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让那句“你罪有应得”堵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朱珠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朕那日听说,顾太傅被母皇召进了宫!”
大脑“轰隆”一声,如遭雷击。
顾青岩愣住了:“你说......什么?”
朱珠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可笑、太可笑了!朕为了保护朕的心上人,提剑弑母,却反倒被心上人斥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常年被忽视,顾青岩这个恩师于原身而言亦父亦母,更是成了她生命中无法被替代的存在。
他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明月,哪怕这皎洁月光不独独照耀她一人,见之,亦心欢喜之。
——而她那个对她不闻不问、偏心偏爱的母皇居然想要玷污她唯一的月亮,这让原身无法忍受。
她速来骄傲,那日跪在乾德宫求见,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跪自己的母皇。
可笑的是,母皇见到她时,满身酒气、脸颊酡红,眉梢满是丑陋的情态。
于是,少女提着剑,杀了她。
她为了月亮而犯下杀孽,死后定将堕入畜生道,她无悔,而可笑的是,月光却忠诚地、照出了她的罪。
朱珠倏尔止住笑,一双眼里噙满了泪:“顾青岩、顾太傅、顾大人!救你——朕后悔了!爱你——朕后悔了!”
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宛如轻飘飘的纸片,一头栽倒下去。
“478~”朱珠含笑着看着顾青岩悲痛欲绝、扑到这具身体上的一幕,轻快道,
“脱离世界。”
北州204年,夏,女帝朱珠崩,谥号孝仁帝。
同年,顾青岩自封摄政王,挟族中幼女朱琓上位,宰相付卿卿辅佐之。
北州226年,冬,顾青岩、付卿卿辞官,同年辞世。
......新帝朱琓励精图治、平治天下,北州国风调雨顺、引无数小国竞相臣之。
传说,陛下并未葬入皇陵,尸身被异人盗走,棺中只封着一位年轻的质子,是陛下生前最喜爱的人。
传说,顾青岩死前曾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遗书中说,他这辈子无论是当太傅,亦或摄政王,都问心无愧。
他不负天下苍生,不负黎明百姓,唯独只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