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母妃死得早,小时候被人踩在脚下,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后来夺位,刀口舔血,朝中无人可信。我一度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值得托付。”
他顿了顿,“直到你挡在我面前那次。箭射过来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躲开,但你没有。你冲上来推我,自己挨了一箭。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要是能活着,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皇后。”
沈知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道疤还在,藏在袖子里,不疼了,但每次阴雨天还会发痒。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那样做的。”她说。
“我知道。”他说,“你是怕新政断了。”
她抬眼看他。
他点头。“我一直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一个人活的。”
他们又静了下来。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三刻。东宫上下灯火未熄,内侍们还在忙着准备明日的礼服、冠冕、祝文。偶尔有脚步声经过回廊,又很快远去。
“你觉得他准备好了吗?”裴砚问。
“太子?”
“嗯。”
沈知微想了想。“他比你小时候稳重,但少了些狠劲。你当年能在绝境里翻盘,靠的是敢赌命。他……还没经历过那种事。”
裴砚点头。“所以我让他去校场练武,每日两个时辰,不准偷懒。我要他知道,权力不是天生的,是拿命换来的。”
“你会心疼。”
“会。”他承认,“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沈知微伸手,轻轻覆在他手上。“你不用什么都扛着。以后的事,我们一起。”
裴砚反手握住她,力道很重。
“知微。”他叫她名字,不像平日那样冷,反而有些沙哑。
“我在。”
“谢谢你。”
她没说话,只是靠过去一点,肩膀贴着他。
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融成一片。
这时,东宫寝殿的门开了。太子走出来,穿着中衣,外头披了件袍子。他看见父母坐在廊下,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
“父皇,母后。”
“这么晚还不睡?”沈知微问。
“睡不着。”他说,“心里有点乱。”
裴砚看着他。“怕?”
太子低头,手指捏着衣角。“不是怕,是……觉得肩上沉。明天戴上冠,我就不能再任性了。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会有人记下来。”
沈知微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你以为我们当年就不怕吗?”
太子抬头看她。
“我十八岁那年,被人按在地上,说我私通。没人信我,连我爹都不信。我那时候也怕,怕死了都没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太子眼神变了。
“但我挺过来了。”她说,“你也一样。你有父皇教你怎么治国,有我教你怎么做人。剩下的路,你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