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许颖逸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曾经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些泼皮无赖的意味。
白衣公子看见他这副德行,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撑在瓦檐上,感叹道:“为了心中伊人把此生消磨,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如今鸠占鹊巢,我却有家不能回,还一占就是两年,欺负人!”
何先生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白衣公子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搭眼就瞧上了,心想着就要陪她一辈子。”
“活该一辈子一个人。”
白衣公子笑道:“说的好像是你不是一个人是的。”
接着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二人虽是志趣不同,但都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白衣公子突然正经地说道:“何时再去看一下家母?”
“不想去。”
“哈?不想去你就不去了,当年并非家母的错,当个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当个将军?”
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呵...”白衣公子身子突然化成一道烟雾,成为一道山中岚烟,久久不散。
一条小江在岚烟中若隐若现,两侧是稀疏的树木。
何先生突然朗声大笑道:“东皇,你信不信我这一钩子下去便能把这整条江的秋色给钓出来。”
“滚!”只听山中岚烟左右翻腾不已。
何先生翻手从咫尺物中拿出一根水曲柳鱼竿,朝隐没于岚烟中的江流抛去,钩没水,水漾纹。
骤然间江水滔天,惊涛拍岸,两岸古木枝叶簌簌而下,一股悲意油然而生。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何先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腾身飞入无边旋涡中,大喊道:“阿娘,孩儿何世安来看你了!”
这一日,三才阁群宿惊骇,悲意如这万山花木,依次铺展开来,恸人心神。
一位剑目英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神色愀然出现在洗雷崖,与神色凝重的南门浦并列看向天际。
月漾书斋,积满灰尘的角落突然金光四射,整个阁楼鎏金幻彩。
许颖逸和鼠笑笑赶忙跑向角落,神色凝重地从中翻出一块木匾,上面刻着“三代五将”四个字,遒劲有力,骇人心魂。
但一人一鼠都如目视深渊,灵魂仿佛被吸入,来到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金戈铮鸣,刀剑喑哑,杀伐声往而不绝。
一道回荡天地间的声音骤然响起:“吾命将休矣,而国难当头,寇敌履犯。但幸吾有川、玉二子,自当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一面血色旌旗浮现,遮地蔽空,隔离天日。
画面一转,又是兵戈相对,嘶吼阵阵。
一方兵营,二个人影浮空而坐,紧闭双目,但全身伤口无数,血流如注。
二人突然站起并立,双双举剑,剑指敌军。
“我何川。”
“何玉。”
“不违祖训,自当马革裹尸还尔!愿子如青龙,女如炽凤,诛尽万贼,以血荐轩辕!”
二人灵魂之火迸发,所过之处烽火尽熄,天地失色。
城头,一身金甲的年轻将领面如金纸,咳血不止,但依旧以一夫当关之势,独面千军万马。
年轻将领气息微弱的说道:“何家子弟,皆可赴汤蹈火,死不还踵。”
最后被人一剑枭首,身首异处。
城中有人低语:“百年抗敌,何家之功,殊不可没。如今家中就一独子,不可再以身犯险。现在命张学士手题一匾,以证天地。”
“砰!”题毕,三代五将四个字乍现出来。
“阿娘,你为什么非要阻止我去参军。”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衫,俨然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
一位眉目如慈的女人不去搭理他,在一旁默默纺织。
少年嚷道:“男儿志在四方,而国泰民安是第一大志。如今外敌屡屡犯边,自当穿甲带剑,杀敌报国!”
母亲突然站起身给了他一巴掌,眸中含珠,骂道:“杀敌,杀敌。你们何家男人杀敌杀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养家看妻教子。你爷爷战死了,你奶奶守了一辈子活寡。你爹你叔又死了,玲儿哭得比我还惨。现在你哥参军也死了,家中就你这一根独苗了,还是想去杀敌。”
母亲突然泪如决堤,拜跪在众灵位前,哭喊道:“难不成是想要何家绝后吗?”
少年沉默不语,当晚即留下写着“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的书信,一个人背着行囊去往千军营。
“穷”指报国无路,“通”指才华得施,“行”指政见得用,“止”指壮志难酬。其心执拗,可见一斑。
少年一手握住行山杖,一边口中嘟囔道:“要是阿娘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
然后又似自嘲地说道:“何世安啊何世安,你娘给你起这个名不就是为了让你一世长安么,但祖训不可违,我会比爷爷、爹地、叔叔还有哥哥更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