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陆晨曦只觉,从庄恕来到仁合,来到她的身边,一切的一切,宛如过电影般地,重现在她的眼前:
是针锋相对时候的寸步不让……
是生死一线的并肩作战……
是最痛苦失落时候的一杯热可可……
是自己承担不起后果时候的一句“我担得起”……
是厨房里的烟火气,是球场笨拙的笑,是山里晨曦微风中离自己那么近的,温柔沉静的睡颜……
陆晨曦点点头——对自己承认:“是的,我喜欢他……我,爱上他了。“
楚珺在医生休息室捧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庄恕给自己的留言:“今天陆晨曦告诉我,你的闭式引流操作很完美。进步很大,祝贺你。”她好看的嘴角一直翘翘的,带着个笑容,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谢谢庄老师,之前想跟您商量的问题,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按了发送键,她笑盈盈地翻开画本,是她以前画的几幅漫画:遍体鳞伤的小勇士楚珺,在庄恕师父的帮助下,战胜恶龙陆晨曦获得胜利的过程,漫画里的人物都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她打开手机的相机,想拍一张发给庄恕,忽听到身后传来杨子轩的声音:“你真的决定了?”楚珺赶紧合上本子,回头看向杨子轩,点点头
杨子轩拉椅子坐下,问:“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我没有轻易放弃,我考虑过了。我只想好好地当个医生,至少是现在。”
杨子轩有些痛心:“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儿只能被当成个漂亮的小废物,换一个地方,你就是天才?”
楚珺被他这么说也不生气,依然带着那个嘴角翘翘的笑容道:“我觉得,一个废物经过蜕变,最终成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人才,这个过程才是我更想要的,因为这才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人生。”
“是为了他吗?”杨子轩惆怅地问。
楚珺一愣。杨子轩拍拍她的画本,看着她。
楚珺回避着杨子轩眼神,没有回答。
杨子轩一摊手:“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是不是喜欢他?”
楚珺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嗯。”
“你要是喜欢他就去告诉他,正常地去表达,不要总是在这里写写画画憋在心里。但是你也要搞清楚,你的这个喜欢,到底是真正的爱,还是出于景仰和感激。”杨子轩看着楚珺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
楚珺倒有点犹豫了:“我想……我想……”
杨子轩笑了:“我想你最好想清楚,不过,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理解。”他转身离开,边走边想着,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收到自己发的微信——他清楚明白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他决定继续申请基金,延续他的研究。不管中国市场多复杂,从研究数据中发现规律,就是他的兴奋点所在,也是他专业的意义。至于博士,他保证研究不会耽误毕业,明年夏天可以请父亲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钟西北考虑再三,利用轮休,来到了山中的疗养院。
天气晴好,傅博文坐在疗养院的桌前,边喝茶边翻看着医学期刊,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带着钟西北走过去,傅博文回过头来,看到是他一愣。“老钟,坐吧。”傅博文合上了手中的期刊。
钟西北坐下,看着傅博文道:“来这里,我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话。”
傅博文低头看着面前的石桌,过了好久,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庄恕来过了。但是,抱歉,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切无法挽回,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钟西北愤然站了起来:“事情可以过去,但是当事人、受害者,有权利得知真相。老傅,我请你回答我,那张作为证据的,张淑梅签字的取药单,是真的还是伪造的?你看着我的眼睛!”
傅博文闭上眼,痛苦地摇头。
“不可能是你。第一你没有那个能力,第二,我清楚地记得,当年,你也曾想替张淑梅申冤。是修老师?对吗?”钟西北沉声问。
傅博文痛苦地道:“我现在已经退出医学界,没有什么荣誉可言了,但是仁合几十年的荣誉,我不能不顾啊!”
“老傅!为了一个虚伪的荣誉给仁合蒙上污点,这是维护仁合,还是从内里,蛀掉仁合呢?!老傅,你心里,仁合的精神、医学行业的精神,到底是什么呢?”钟西北声音沉痛的诘问,却也只换来傅博文死一般的沉默。
清晨,庄恕推开卧室门出来,见桌上摆着一碟拌黄瓜,一碟切成薄片的广式香肠,一碗加了葱花香油的蒸蛋。
厨房里,陆晨曦把熬粥的火关掉,走出来,神清气爽目光柔和地道:“材料有限,只能这样了,你没胃口也少吃点垫垫好吃药。”
庄恕端起蒸蛋,尝了一勺,感叹:“在这家里,做病人比做大夫好。”
陆晨曦笑笑,拿起一片面包,吃着走到旁边桌上去收拾包:“你慢慢吃吧,我收拾一下先走了。”
“吃完再走吧,上班也不用这么早。”庄恕看看时间。
陆晨曦道:“今天是我的手术日。傅老师给我争取的,每周有一天回心胸外科带教,开展小切口开胸手术。”
“那也来得及。你是好久不做手术,紧张了吗?”庄恕问。
陆晨曦坦白地道:“手上不紧张,心里有点儿紧张。好久不在心胸外科了,不知道杨主任会配给我什么样的手术组,手术室那边也想今天上午就过去看看,早点儿做准备。”
庄恕的面容有些憔悴,撑着额头道:“我今天烧得有点厉害,就不送你了。手术室那边,如果没安排好,你给我打电话。”
陆晨曦摇摇头:“不用。之前的事,你和傅老师已经帮我做到这个份上,接下来的,再麻烦再琐碎,也应该是我自己的事。这些天我都想明白了,这份工作,不只是做手术、治病,那些不喜欢、不擅长的,我也应该自己处理好,不能指望着永远有一个救世主站在我的身边。”
“昨天楚珺的一个闭式引流,作用还挺大的嘛。”庄恕微笑。
陆晨曦也对他一笑:“嗯,对,事实胜于雄辩。就算我除了做手术其他的都不行,情商不足,以后也是可以改的。走了,你快吃吧,粥该凉了。”说完她利落地出了门。
到了医院,陆晨曦换了刷手衣,站在门口,翻看手术安排表,问护士长:“周老师,我下午的两台手术,今天没安排吗?”
护士长翻着安排表:“心胸外科昨天送来的手术安排,没写你这两台啊。”
“啊?今天是周五,我没记错啊。”陆晨曦拿过表大致一看,立刻敏锐地指着中间一个位置问,“他们是不是漏报了,您看能塞上这个空吗?”
护士长为难地道:“上周杨院长刚在手术室管理会议上强调,不要超额安排手术,手术室消毒、器械无菌,是重中之重,万一出了娄子,不是能用超负荷来解释的,我有点儿难办啊。”
陆晨曦急了:“可是,我的这两台是前天从急诊收入的,已经按规定申请了。”
“陆大夫,可是人家确实没报啊。”护士长摊手。
陆晨曦吸口气静了静,笑了:“没事,周老师,可能因为我还是急诊的人,心胸外科报送的时候把我给忘了。我去问问吧,看还来不来得及调换。”转而走向心胸外科护士台,见他们正在进行早交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