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的爪子搬住杨夕的肩膀,把她转向正面那个游荡的身影。
“他毕竟是个杀人为业的军人,也的确是你少年孤苦的祸根。杀了他,你就可以筑基了,仙途平坦,万世永寿……”他暧昧地从鼻子里喷出个笑声,杨夕感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似乎变得丰润了不少。
而背后的声音也骤然低沉优雅了许多,“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你来大行王朝筑基?”
杨夕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背后的老道士一定变成了陆百川本川。
“大行……有什么?”杨夕下意识地自问。为什么来大行王朝筑基,二乙子等于已经告诉她了,上辈子她就是在此筑基。但是陆百川会知道她的上辈子么?
答案显然是否。
陆百川不会是个重生者。他对天道的事情一向无比热衷,几乎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倾向。如果他有重生的经历,比起改变世界这种目标,他一定更中意把重生这回事儿想方设法捅给人知道。
他狡诈沉稳,阅历丰富,不可能想不到办法。
那么陆百川说,她筑基的契机在大行,到底指什么?
自己这辈子来大行有很大原因是陆百川的劝说,可是上辈子呢?
上辈子没有时占机重生这回事,没有给自己保驾护航的二乙子,自己为什么来大行?像二乙子所言,应景氏央求处理琼州大阵?可自己跟景氏不熟,对大行的感情也全无好印象,如果不是恰逢其时,人在附近,景氏如何会想到求自己?自己又凭什么答应?
所以,上辈子自己为什么恰好在大行?
陆百川所言的筑基契机,到底指什么?
陆百川想让自己在大行看到什么?他为什么……不直说?
低沉优雅的声音在背后笑,带着陆百川特有的那种礼貌过头:“旱灾因邢铭而起,昆仑首座是你一生苦难的源头,我想让你看到的,就是这个。当时邢铭也在,我怎么好直言?”
杨夕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你胡说!”
“哦?”陆百川温吞地笑笑,“那你说,大行王朝还有什么?”
杨夕拼命地想,努力地想,想到两只眼珠都是血红。
然而思绪拐上了这条邪道,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正途。
大行这个国家,对于杨夕来说,除了沉重的灾难还有什么?
那个礼貌敦厚的魔鬼,不会轻易放过落入陷阱的猎物。从背后推了杨夕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他从背后压上来,用膝盖把她压进黄土里:
“做人不要那么固执,不如你来听听他们是怎么说?”
杨夕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周围倒毙在在路边的那些枯骨,全都在一个个地站起来。
“嘎达”“嘎达”“嘎达”
骷髅的关节在嘎嘎作响,死者们忽然挣扎着站起来,想要为自己发言。
它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蝗虫似的迈着一顿一顿的步伐,蹒跚走来。
而邪法师竟然跟在它们身后。
这个青年没怎么入过杨夕心魔。死在南海地下战场的,因为自称死灵法师挖坟掘墓而于世不容,只能在死狱里苟且偷生的执拗青年。佛陀的超渡救了所有人,唯独于他无用。
杨夕的心魔里,似乎是他复活了那些死者,驱使着那些白骨,清秀的面容上露出濒死时的不甘。
邪法师的身后,喜罗汉、恶观音、木剑客、胡山炮、折草娘……数不清的死狱凶徒。
杨夕猛地把头撇过去,却又看见阴家兄弟、金鹏、焦则……无数葬身于炎山秘境的道友。
回身想把背后的陆百川掀下去,却惊愕地发现陆百川已经变成了琼州大阵里饿死了还在惦记儿子的狗剩爹。
狗剩爹背后蹒跚逼近的是杨夕在琼州大阵里见过的所有鬼魂和尸体。
所有的死者们,迈着步子一点点走向杨夕,蹲下来,趴下来,压到她后背上。
它们扯着她的胳膊,拉着她的腿,搬住她的脑袋,撑住她的眼皮,逼迫她望着远处那个游荡的身影。
“我们……都是……因为他……死的……”
“杀了……他……为我们……报仇……”
“是他错……他带来了百年大旱”
“是他恶……他创造了南海死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