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师徒 戌时七刻，红尘杂货铺里的人都回房间歇息去了，平安街上，没有打更人，因此大家也都并不习惯用几更天来计算时间。

“小荣！小荣！”

此时，唯独今安在一人，仍蹲坐在柜台后，点着一盏小油灯，灯花时而轻轻爆裂，时而随着外面的细雨微风摇颤个不停。

在今安在手里的，是一面巴掌大，灰蓝色琉璃做托儿，镶嵌着银边的镜子。

此镜名叫“阴阳镜”，杂货铺的货物之一，与常见的铜镜不同，这镜子是用水银涂抹在琉璃背后制成的，并非如今这世代所有。

对着那镜子接连轻唤了几声，今安在自己的面孔便在其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稚嫩。

“师父，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那被称作小荣的，其实便是先前今安在渡了的常荣，在他为其造就的国土之中修炼了几世，现如今已然能够通晓阴阳妙理，于因果方面也有所见解了。

只是有一点，让今安在不太习惯的，就是这常荣始终称呼自己为师父，而他呢，显然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算了，随你叫吧。”今安在翻了个白眼，“不过我让你调查的事你调查清楚了没？”

“什么事啊？”常荣挠挠头，问道。

“就是阎明妃啊，你这孩子才多大，怎么就这种烂记性呢？”

“还不是那阎罗大人，成天加班，一日十二个时辰，他能活活让我们加出二十四个时辰的班。”

“不行你就辞职呗。”今安在笑着挑唆道。

常荣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辞职？师父，你可是不知道现在阴世的工作有多难找，必须是太学以上的身份，什么冥府太学、五方太学、天官太学，最差的也得是十殿太学，至于什么判官私学、无常私学，出来都没人要！”

“唔，那还挺紧张的……”今安在眨眨眼，心中盘算着，换成当年的自己，只怕现如今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呢！

“那可不是！而且现在，整个阴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是从太学出来以后，当年找工作，还得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我的很多同学，都为此发愁了好久呢！”

“那你是怎么找到工作的？”今安在不解地问道。

常荣尴尬地笑了笑：“既然师父问了，那我就说，其实吧，我是靠着和现如今的上官交、交朋友，才进冥府做事的……”

“呵，以后出门别说我是你师父了。”今安在的白眼都快要翻上了天。

说着，他便要结束这段通话。

“等会儿！师父，阎明妃这个人我查到了！”

“咳咳，说。”

镜子里的常荣，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模样和今安在手边的账本差不多。

他借着镜子里，今安在手边的烛光，费力地翻找起来。

“四百八十六页……对了，就是这儿了师父！”

“你读啊？”

“哦哦，冥籍上面写着‘阎明妃，阴世共主酆都大帝阎罗之妹，寿十万万又三千九百七十一万年，八品鬼君修为’。”

今安在听完，抬起头，望着北面的楼梯，若有所思。

“师父……那个，徒儿其实不是借心儿上位，而且徒儿已经打算好了，明年就和心儿成婚，没叫您失望吧？师父？师父？”

“啊，很好，那什么，有空一定喝你的喜酒，你先回去做事吧，阎明妃的事我还得琢磨琢磨。”

“可是师父，您不是能掐算过去未来吗？为什么阎明妃的事您算不到呢？”

“滚蛋……”

今安在笑骂了一声，随即结束了与常荣的通话。

不过他真的算不到阎明妃的身份么？

自然不是，只是他从接到天机兽带来的天道锦囊之后，但凡想要测算此后的天机，便会有种阴霾笼罩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无法捉摸，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丙，倒是不难解决，不过我能不能拜托你别遮着天机，吓唬人很好玩的吗？”

冥冥之中，一道浑厚悠远的声音传进了今安在的耳朵里。

那并非天机兽的本声，而是示现于众生面前的众生相而已，不过今安在从来都觉得这种能力根本没什么用处。

毕竟认得你的化成灰都认得，不认得你的，哪怕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