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瑞雅,别发呆了,你尝尝这个鲑鱼,做得真鲜。”
我的同区男贡品,也是我在职业贡品学校的同学埃米里昂·费舍尔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银刀叉。他的盘子里已经放了好几种食品,有香茅烤小牛肉,鲑鱼慕斯,还有一种我看不出是什么的蔬菜。我目光移向自己餐盘里,那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块椒盐土豆。
“谢谢了。”我决定接受他的好意,伸勺子去挖一口嫩粉色的鲑鱼慕斯。
凯什米尔和格鲁兹,这对二十年来仅次于四区芬尼克的活传奇坐在我们对面,穿着考究的银黑色绸缎外衣。我一抬头,正对上他们审视的眼神。
我知道自己上列车之后的表现都很糟糕,完全不符合课上学过的“成为志愿者后应该做的36件事”的要求。我是年度考核整整十轮淘汰赛后的胜利者,本年度毫无争议的女志愿者,正在前往为一区获得荣誉的路上。按理说,我不该露出这种目光涣散,若有所失的神情。
于是我露出最真挚的笑,试图解释道:“我这两天头痛病犯了。”
格鲁兹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竞技场里,想杀死你的人不会听这种理由的。”
我脸上热辣辣的,但心里清楚他说得对。凯什米尔扯了扯格鲁兹的袖子,替我解围:“芙瑞雅在抽签仪式上表现得都不错,进了车厢放松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之后注意就好。”她顿了顿,给我夹了一片烤鸡肉:“你们俩都是金链花的,不会不服气我们的指导吧?”
埃米里昂连忙摆手,连说了好几遍“怎么会?”,我也跟着附和,心里暗暗好笑。几天前,埃米里昂在我面前骂了好几次凯什米尔兄妹毕业的帕拉斯学校,说帕拉斯的人都是“懦夫”“软骨头”。
一区有两所职业贡品培训学校,分别叫“帕拉斯”和“金链花”。两所学校都以本校学生成为年度考核第一名——也就是当年饥饿游戏的志愿者——为荣。在大约五十年前,贡品在一区刚刚成为职业的时候,这种对荣誉的过度追求尚且在合理范围内,而发展到今天,两校间的打架斗殴屡见不鲜,每年决出志愿者的年度考核更是腥风血雨。就像今年,埃米里昂和我作为男孩和女孩的第一名都来自金链花学校,这让帕拉斯的人极其不服,昨天埃米里昂从市政大厅出来时,还差点被帕拉斯的同届生用飞刀割下了一只耳朵。
我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幼稚的比拼,但埃米里昂荣誉感极强,把“我们金链花”挂在嘴上。在刚过去的几天里,我不得不在训练间隙顺着他一起嘲讽帕拉斯。
下午茶后,我和埃米里昂简单介绍了自己。这个步骤只是走个过场。自从在年度考核上位列第一,成为内定志愿者,我们的全部资料就已经交到了导师手上。
“女士留在这里。”格鲁兹冲我和他妹妹点点头,招了招手,埃米里昂相当优雅地起身跟上,像一只自命不凡的白金色孔雀。这是分开的指导。虽然职业贡品进入竞技场后会联合,但我和他迟早有一个人要掉脑袋。
推拉门关闭的声音平息后,凯什米尔转向我。“你最擅长的武器是什么?”
我有些疑惑。按理说,她应该早就看过我五年的训练记录和全部考试成绩。
“登记在册的武器我都会,最擅长的,应该是飞刀吧。”我迟疑道。
凯什米尔用她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应该明白,从你拿下今年考核第一名开始,你的一切就不是秘密了,芙瑞雅。请你毫无隐瞒地回答我,你最擅长的武器,是什么?”
迎着她看不出感情倾向的目光,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就算瞒得住导师,也瞒不住凯匹特。和大部分同学不同,都城在我心中并不是富裕繁华的圣地,而是一张蜘蛛网,细密而庞大,笼罩生活的方方面面,能捕捉到每个国民生活中的一切细节。
这种想法不是职业贡品该有的。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并非一开始就是职业贡品吧。
与像埃米里昂这样六七岁就开始动刀剑的一区职业贡品不同,我到十二岁才回到一区,进入金链花学校。刚进学校时,同学都看不起我。他们叫我的蔑称:
“伐木佬。”
我的父母都是治安警,在我才五岁时被派驻到七区。据说,当时话都说不清楚的我哭着抱住他们,求他们把我带在身边。
我就这么来到了七区。在那里一天天长大,也进入了七区北公学,当然是以旁听生的身份。老师从来不提问我,也不为难我,望着我的目光夹杂着畏惧和怨恨,因为我是令人胆寒的治安警的女儿。
但老师们错了。我的父母对我更没有什么感情。他们本就不是自愿结婚,两人关系甚至比我和车厢里随便哪个艾瓦克斯还冷淡。我在七区呆了整整七年,只见过他们五次。
在那个人主动和我搭话之前,七区对我来说是绵延国境线的皑皑冰雪,从外到内都是冷的。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现实,对凯什米尔给出了真实回答:“链刀,还有斧子。”
在七区,斧子用来砍树干,链刀用来砍树枝,每个孩子从六七岁就学着使用这两样刀具,我也不例外。童年的记忆是不能忘却的,哪怕现在的我干净又体面,看不到一丝曾在边缘区生活过的痕迹,那些经历照样刻在了我身体的本能反应里。
凯什米尔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仿佛她等着我这句回答一样。她详细问了我对这两种武器的使用方式,问我在回到一区后的五年里还有没有继续训练它们,又问我在贡品学校学的武器和它们的相似度。我一一回答完,忍不住问:“您是想让我开场后去抢斧子,而不是我们更常用的刀剑和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