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名为《杵臼谣》的童谣,也飘进了深宅内院。
李以清正坐在窗前看父亲新得的一幅寒梅图,秋雨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与紧张,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童谣学给了她听。“小姐您说,这童谣编得可真怪,什么文星武星的,孩子们懂什么,瞎唱罢了……”秋雨嘟囔着。
李以清却坐了起来,念叨了几句。
“文星沉沉坠地府,武星寥寥悬高空。” “秤杆摧折秤盘倾,四海豺狼笑春风。”
恍然,一旁的春兰也明了了。
这应该不会是寻常市井之徒或失意文人能编撰出的,用词虽仿童稚,但其传达的意思可不简单。
会是他吗?沈昭。
脑海里冒出他靠在门边,笑盈盈地叫她“李四姑娘。”她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倒是个胆大的。
看来这长安城中,不甘于只做棋子,想要亲手搅动风云的,不止她李以清一个。沈昭,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手段?你所谋的,又究竟有多大?
入春了,天气不错,李以清要出门一趟,她每年这个时候,要去一趟云暮山的寺庙祭拜。
家中自是知道的,往年母亲是陪她去的,今年恰好崔氏病了,李以棠以往也不参加,她自是觉得无聊。
李以笙也着了凉。
只好她带着两个丫鬟和几个侍卫去了,幸好不远,三五日即可。
她拜别父亲,踏上马车,窗外景象变换。
马车在山门外缓缓停稳。早有知客僧得了消息,引着两个小沙弥,手持油纸伞,静候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
秋雨先下了车,撑开另一把青绸伞,才小心地扶着李以清下车。
鞋履踏上青石板,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以及淡淡檀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李以清抬眸望去,“慈云庵” 三个古朴大字的匾额高悬。
山门两侧古木参天,唯有檐角悬挂的铜铃,偶尔因风叮咚一声,清越悠远,反而衬得这方天地愈发静谧。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她缓步踏入山门。
甫一进入,世界仿佛骤然安静下来,偶尔有缁衣女尼手持经卷或扫帚,悄无声息地走过,见到她,皆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平和澄澈,无悲无喜,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们无关。
她被引至安排好的寮房。房间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蒲团,窗外是几竿修竹,被雨水敲打得微微摇曳。墙上挂着一幅墨竹图,笔法清瘦,旁书“身心清净”四字。
秋雨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带来的行李,试图将这冰冷的禅房布置得舒适些。
李以清却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
云暮山彻底被笼罩在泼天雨幕之中,狂风卷着雨线,抽打着慈云庵的古旧窗棂,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李以清跪坐在禅房内的蒲团上,听着窗外几乎的暴雨,心中莫名有些焦躁。下山的路怕是彻底被冲毁了,归期只得延后。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响声,竟盖过了风雨声。
她心中一惊,刚站起身,春兰就脸色惨白地推门闯入:“小姐!不好了!有、有歹人闯进来了!见人就……”
“你们藏好!春兰护好秋雨!”李以清交代她们。
话音未落,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身影挺拔,却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身影闪了进来,反手迅速闩上门栓。
来人玄色衣袍尽湿,紧贴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宽肩。几缕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一手持剑,剑尖犹自滴着血水,另一手似乎按在肋下。
竟是沈昭!
他抬眼看到房内的李以清,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他气息微喘,却依旧冷静:“四姑娘,得罪了。外面有刺客,此地不宜久留。”
几乎同时,门外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粗暴的推搡声。“搜!一个不留!”
沈昭毫不犹豫地拉起还在震惊中的李以清的手腕,低喝一声:“走!”他猛地推开禅房的后窗,冰冷的风雨立刻倒灌进来。他不顾伤势,率先跃出,然后回身朝她伸出手:“跳!”
李以清咬咬牙,此刻也容不得她犹豫,搭住他冰冷的手,借力跳出窗外。
庵堂后院已是混乱一片,隐约可见黑衣杀手与零星的侍卫、武僧缠斗。沈昭护着李以清,借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且战且退,将她护在身后,他手中剑一挑,刺客闷哼一声,急忙回刀护腕。沈昭的剑尖擦着刀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瞬间被雨水冲淡。
与此同时,另一名刺客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掩杀而至,刀光直取李以清。
一直被护着的李以清,不知何时已弯腰拾起地上一柄死去侍卫遗落的佩剑。那剑对她而言略显沉重,但她握剑的手势却异常标准稳当。
面对直劈而来的刀光,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非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她的动作不如沈昭那般充满力量,却格外的轻盈与冷静。
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她手腕一旋,手中长剑并不硬接对方势大力沉的劈砍,而是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斜向上疾刺!
“噗嗤——”一声轻微的切入皮肉的声音,在喧闹的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那刺客前冲的势头猛然僵住,钢刀距离李以清的肩头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落下。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冰冷的剑锋已精准地刺入自己的咽喉。
李以清迅速抽剑,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苍白却无比镇定的脸颊上,她清冷的眼眸始终未变,刺客的尸体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水。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沈昭格开正面之敌,回眸恰好将这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异样。
李以清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