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殊途 气氛忽然沉凝了起来,仿佛夏日雨前的午后,气息焦灼而沉闷。
钟离越却是一声轻笑,毫不在乎道:“风姑娘多虑了,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他日之事他日再论,你我今日相聚便是缘分,我认了你这个朋友,即便今后真的有刀兵相见的一天,又何妨曾相识一场呢?”
风灵儿凝视着钟离越,神色郑重,不发一言。
钟离越正色回视,眼神真挚。
“钟离公子襟怀磊落,灵儿敬佩。能与公子相交,是灵儿的福分。”风灵儿眼中神采奕奕,笑言道。
旋即她不再推辞,取出玉器收下了那片依米花瓣。
钟离越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风姑娘解惑。”
“公子请说。”
“早就听闻血璎珞大名,‘杀之一念,血色惨淡’,何人不惊惧莫名?风姑娘芳华之龄,绝丽之姿,又怎甘愿行于幽暗呢?”钟离越字斟句酌道。
“……”
风灵儿神情一滞,寂然无语。
“若是姑娘不便开口,不提也罢,只当在下未曾问起。”
“不,我知公子乃是好意。”风灵儿捋了下随风而起的乱发,缓缓言道,“世人皆不齿幽影中人,惧之,怨之,恨之,因其重利嗜杀,残忍暴戾,我身处其中,知之久矣。”
“那姑娘为何不及时敛退?”钟离越不解。
“退?如何退?”风灵儿脸色惨白,幽语道,“手染鲜血,仁心蒙尘,天地之大何处又不是幽暗?更何况,若非幼时失落于幽影,而今的我还有命在吗?”
“风姑娘此言差矣!一时迷途奈何一世迷途?纵然昔日行事有失,今朝勉之改之未尝不可回归正道,此心光明定可照破深深幽暗……”
“迷途?”风灵儿打断了钟离越的话,“钟离公子误会了,妾身并不觉着身在迷途。修真一道,万法俱存,逆天行事,本就免不了杀戮。同为杀伐,何分正邪?我知道公子玄清剑仙一脉历来嫉恶如仇,镇派奇术《太上玄清诀》更是修天下至清之气,自然很是看不惯我辈中人,既然你为光明,我为幽暗,今日相逢只当是过往的一阵风吧。”
“风姑娘此话怎讲?在下断没有丝毫轻视之意,所说亦是由衷之言。”钟离越听出了愠怒之感,不由解释道。
风灵儿的脸上再无笑意,白纱遮面自不见容间颜色。
她沉吟良久,出言道:“钟离公子不必如此,我知公子真心诚意,灵儿亦有心相交,可无奈正邪殊途,往来过甚多有不便,他日必有大患,于公子亦是不利。公子今日援手之恩,他时必报。妾身尚有要事在身,便是告辞了。”
“风姑娘……”钟离越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
风灵儿却是不容他多言,盈盈一礼便是转身而去了。
他心中疑惑莫名,不知是何缘故,却只看见那道紫色倩影逐渐远去,继而隐没在了无尽黄沙和无边的夜色里。
“灵儿……”
星光下,清淡少年悠悠一叹,喃喃而语。
……
半日后,无尽沙海,一处隐秘的沙丘下。
钟离越盘膝而坐,调纳吐息。
他的身前悬浮着一片炽红色的花瓣,吞吐着纯粹之极的火属性气息,光华流转,尤为粲然。
一侧沙地上,置放着一个精致的淡白色玉瓶,不过巴掌大。
只见钟离越鼻息吞吐间,呼出一口浊气,继而张嘴一吸,那片炽红花瓣便飞入了他的口中,入口即化,化作了一股精纯的先天精气涌入他的体内。
此情此景,却也了然,自是他在开始炼化那稀世灵药依米花了。
这一片花瓣属火,与他属性契合,应该会有奇效,只是不知除了洗髓易筋之外,还能否觉醒某些特殊异力的。
钟离越手中指诀翻动,结出了一道复杂的灵印,气机牵动,引灵印自眉心入体,稳定了识海。
那股先天精气如火灼灼,很快就汇入了五脏六腑,左冲右撞,在全身筋脉中急速运行。
他的脸色渐而苍白,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依米花各花瓣本是共生,每一片花瓣皆育五百年而成,单瓣药效便抵得上绝世宝丹,既然具有洗髓伐经、改换体质之奇效,药力自是猛烈异常,一般而言,服食之须有稀珍药引相调和,如此,方能中和并济。
可钟离越如今身边却并没有似“龙元液”一般的稀珍药引,唯有身前药效远不及之的一小瓶“纯元液”而已,中和之力不够,其肉身势必会受大摧残。
而剑修以剑入道,修为全在一口本命飞剑之上,往往肉身孱弱,钟离越更是先天体弱,虽说十二岁前每日由其师尊以灵药调理身子,肉身强度提高了不少,可是此刻经受那先天精气锻体之痛,还是难以忍耐。
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挥手,玉瓶轻启,张口猛烈一吸,如鲸吞龙吸一般,那纯元液便化作了一条银线飞入他的口中。
纯元液属阴寒,甫一入体,便有一缕清凉的气息压下了浑身的焦灼。
虽说只是一时缓解,令钟离越的锻体之痛暂时少了几分,但总算是有了喘息之机。
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此刻俱在潜移默化地变化着,钟离越只觉着他的肉身忽而少了什么,又忽而多了什么,在饱受摧残之后重新生长,破而后立,自然大有增益。
其实以依米花五百年大药之力,虽然号称能够改换体质,但那是对大多数伪灵根修行者而言,对于身怀灵体的绝世天才,此等药效已经十分微弱了,除非是其灵体先天斑驳不纯。
而钟离越乃是普通真灵根资质,灵根不纯却并非灵体斑驳,相反,其虚灵剑体本源精纯之至,几可达到“至清至明,无暇无缺”的境地,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这片依米花瓣更多的作用还是在于对钟离越肉身的强化之效上,所谓百炼成钢,磨难与机缘并存,相信经此一遭,是福非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