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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对》(中)(法,科举取士便是向旧有政局中‘掺沙子’的妙手,寒门士子日后必是陛下的最大助力。” “然则,沙子可掺入朝廷,又何尝不能掺入世家内部?” “掺入世家内部?”李彻若有所思,“先生是指分化拉拢?” “正是此意。”虚介子颔首,“好叫陛下知道,其实世家并非铁板一块。” “在世家内部,嫡子与庶子的待遇天差地别,利益亦非一致。” “嫡脉继承宗祧,占据绝大部分资源与政治影响力;庶子虽往往也能得些钱财田产,但在家族地位和仕途前景上,难望嫡系项背。” “长此以往,财富与权势愈发集中于少数嫡系手中,每代的传承都在累计,世家岂能不越来越强,越来越难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智谋之光:“陛下何不立法,干预其家产传承?” “譬如,颁行《遗产析分令》,规定世家户主故去后,其田宅、商铺、浮财等,诸子皆有法定的继承份额,尤其可强调对获取功名者额外倾斜。” “同时,大力鼓励、褒奖世家庶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并明确其晋升不以家族嫡庶为碍,唯才是举。” 李彻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几乎要击节赞叹。 这不正是汉武帝‘推恩令’的翻版吗? 只不过推恩令针对的是诸侯王,而此策针对的是天下所有世家大族。 (请)《云梦对》(中)(第2/2页) 通过国家立法,强制拆分大家族的财产,削弱其经济集中度。 同时为处于家族边缘的庶子开辟上升通道,将其利益与皇权和科举制度绑定。 长此以往,世家内部必然分化,大量庶出人才将被吸收进朝廷体系,反而成为制约嫡系的力量。 “善!大善!”李彻忍不住赞道,“此乃阳谋,分化瓦解于无形!” “只是”他随即又蹙起眉头,“世家传承数百年,岂能看不出其中厉害?” “若他们联合抵制,或阳奉阴违,恐引激烈反弹。” 虚介子早有预料,淡然一笑:“陛下所虑甚是,故此举需配合另一策,乃攻心为上。” “陛下可知,世家大族最在意的是什么?是钱财吗?还是官位?” 李彻摇了摇头:“应该都不是,或许是读书学习的资格?” 虚介子笑道:“不错,读书乃是重中之重,但在老夫看来,也非根本。” “哦?”李彻好奇道,“还请先生教我。” 虚介子开口道:“他们最在乎的,是那份累世积累的‘清誉’与‘门第’,是祖宗先辈留下的赫赫声名与道德光环!” “此物看似虚无,实则是他们凝聚族人,影响士林,区别于寒门庶民的精神支柱!” 李彻点头,这确实是世家维持超然地位的重要原因。 那些世家出门见客人,都不会说自己在朝中的官职,而是用‘琅琊诸葛’、‘弘农杨氏’来自我介绍。 虚介子继续道:“既然如此,陛下何必去夺他们这份‘虚名’?” “非但不夺,反而可以大加尊崇,朝廷可公开褒奖那些历史悠久,曾出过名臣良将的世家,表彰其‘诗礼传家’、‘忠义孝友’的门风。” “祭孔、庆典等场合,给予其家族代表显赫礼遇;修史立传,突出其先祖功绩。” “简而言之,将他们的祖宗捧得高高的,将他们的‘祖宗优越性’在礼制层面给予充分肯定。” 李彻似乎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 虚介子开口道:“将其祖宗牌位,化为约束他们的无形枷锁!” “当朝廷不断强调某世家,祖上如何忠君爱国、清廉刚正时,这个家族的当代掌权者,行事反而会多一层顾忌。” “他们若行贪腐、结党、对抗朝廷,天下人便会指责他们‘有辱门风’、‘愧对先祖’。” “朝廷届时再行训诫或惩处,便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如此一来,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宗威名,反而成了陛下手中的一把软刀子。” “而在实际政务中。”虚介子总结道,“陛下尽可推行《遗产析分令》,提拔庶子,打压其经济政治垄断。” “但在礼制名誉上,却给予其家族高度尊崇,也就是明面上给足面子,里子上慢慢抽掉其根基。” “让那些世家核心人物,一方面享受着虚荣的满足,一方面却被一点点削弱与分化。” “待到他们惊觉时,想必已是无力回天,即便有个别激烈反抗者,朝廷以‘维护其祖宗清誉’为名处置,亦能减少很多阻力,甚至得到其家族内部受惠庶子的支持。” 李彻听完,久久无言。 只是望着凉亭外舒卷的云雾,心中波澜起伏。 虚介子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可太狠了。 将权谋和人心,分析融合得浑然天成,可谓深谙斗争之精髓。 他已经能想象到未来那些世家顶着祖宗威名,却又谨小慎微的样子了。 “听先生一席话,朕如拨云见日。”李彻最终长叹一声,郑重拱手,“先生之才,经天纬地。” “这云梦山清茶,朕饮之,如饮醇醪,不觉自醉。” “朕真心恳请先生出山,助朕一臂之力。” “非是为朕,更为这天下苍生,能早一日沐浴新政之光。” 这一次,虚介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李彻真诚的脸庞,转而望向山谷间沉浮的雾气,仿佛看到了师父王远山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最终,他收回目光,看向李彻,那双重瞳之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缓缓起身,整理衣冠,对着李彻一揖到地: “陛下不以老夫山野鄙陋,推心置腹,咨以国政。” “先师亦有遗命,嘱老夫助陛下成就大业。”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老夫皆义不容辞。” “云梦山虚介子,愿随陛下出山,略尽绵薄,以报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