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后,招待所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成了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家”。
窗外是中戏校园的喧闹与文艺气息,窗内是我一个人的静谧与自律。
送别父亲时的那一丝彷徨,很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和紧迫感所取代。
我知道,从现在起,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对得起这份来之不易的“独立”。
我的生活形成了新的、更加紧凑的节奏。
清晨六点, 生物钟准时将我唤醒。悄无声息地起床,换上运动服,融入中戏操场上晨练的学生之中。
跑步,拉伸,感受着年轻身体里蓬勃的活力。
北京的空气远不如家乡清甜,带着都市特有的尘埃感,却也让我的胸膛里充满了奋斗的气息。
七点半, 在招待所隔壁的早点摊解决早餐,一碗豆浆、一个鸡蛋、两根油条,简单却踏实。
然后,我便步行前往一街之隔的红星生产社。
九点前的红星,通常是安静的。有时,甚至整个上午,都是安静的。我却把这当成了我的“自习室”。
公司的资料室、闲置的录音棚,都成了我的乐园。
我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国内外音乐杂志、唱片宣传册,研究着这个时代的音乐潮流、制作技术和商业模式。
在空无一人的录音棚里,我对照着说明书,一点点摸索那些调音台、合成器、多轨录音机的使用方法。
脑中的“AI外挂”再次发挥了作用,复杂的设备操作流程,在“音流图”般的视觉引导下,变得条理清晰,上手极快。
十点过后, 公司渐渐热闹起来。
我的身份很特殊——既是签约的“创作艺人”,又是一个需要学习的“小师弟”。
我把自己放在学徒的位置上,带着好奇与谦逊,观摩师兄师姐们的创作和排练。
郑钧,那时已是摇滚圈锋芒毕露的新星,身上带着西北汉子的豪爽与不羁。
他排练时,我常常安静地坐在角落,感受着他音乐中那种撕裂般的真诚与力量。
他偶尔会扔给我一瓶北冰洋,揉揉我的脑袋:“小孩,听得懂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懂,有些不懂。但觉得很……带劲!”
他便会哈哈大笑,兴致来了还会教我几个吉他 riff(连复段)。
田震,这位大师姐,对我则多了几分女性的关照。她知道我一个人在京,有时会从家里带些好吃的给我,或者在我练琴太久时,催促我休息眼睛。她排练《风雨彩虹铿锵玫瑰》时,我会认真提出一些关于气息运用和情绪递进的小建议,她总是很认真地听取,然后惊讶于我对歌曲理解的深度。
许巍,那时还带着些许迷茫和忧郁,常常一个人抱着吉他,一坐就是一下午。我拿着《蓝莲花》的曲谱去找他,和他一起探讨编曲的细节,如何用吉他音色营造出那种空灵悠远的感觉。音乐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交流语言,在他面前,我无需过多伪装对音乐的理解。
还有小柯、骅梓、眼镜蛇乐队……红星生产社就像一个热闹的大家庭,而我,是这个家里最受宠也最努力的“小弟弟”。
我陪着他们在中戏的草坪上“茬琴”(即兴弹唱比拼),在高校的舞会上蹭演出,听他们高谈阔论音乐理想,也听他们抱怨现实的无奈。
这些鲜活的人和事,远比“记忆”中的标签更加生动,让我对这个时代的音乐圈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知。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在熟悉了环境和人脉后,我开始有计划地“创作”。
我将脑中那些属于未来的经典旋律,结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和红星旗下艺人的特点,稍作调整,然后“灵感迸发”般地拿出来。
为田震完善了《风雨彩虹铿锵玫瑰》的编曲,使其更加饱满有力;为许巍的《蓝莲花》加入了更具画面感的间奏吉他solo;甚至“偶然”哼出了一段旋律,经完善后,成了郑钧新专辑里一首颇具传唱度的作品《极乐世界》……
我的“创作”能力,让陈健添先生喜出望外,也让我在公司的地位愈发稳固。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偶然发掘的天才儿童,而是真正视作公司重要的创作力量。
除了泡在红星,我的另一个据点,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
每隔一周,我都会去一趟出版社,名义上是“打听消息”,实则是去刷存在感,加深编辑老师们对我的印象。我成了编辑部里的“开心果”和“神奇小子”。
我不再只谈《明朝那些事儿》,而是利用“过目不忘”的能力,与他们聊文学,聊历史,聊当下文坛的动向。
我不仅能精准复述出他们提到的某本书的精彩段落,还能提出自己独到的、往往令他们耳目一新的见解。
“聂老师,我觉得现在的历史书写,是不是可以再大胆一点,再接地气一点?”一次,我趁着副总编辑聂震宁先生有空,凑过去聊天。
聂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哦?怎么个大胆法?怎么个接地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