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5日,凌晨四点,北京。
我坐在协和医院耳鼻喉科的走廊长椅上,手里攥着刚出炉的喉镜报告。白纸黑字,冰冷刺眼:“声带小结较前扩大,局部粘膜下出血。建议立即禁声治疗,必要时手术。”
对面,医生的脸色比灯光还白:“田先生,如果你继续说话——哪怕只是正常说话——两周内可能发展为声带息肉。到那时候,就不是休声能解决的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我把报告折好,塞进口袋:“手术要多久恢复?”
“微创手术,住院三天,但术后禁声至少一个月。完全恢复歌唱能力……需要三个月以上。”
三个月。我的时间表里没有三个月。英文专辑《Genesis》原定四月发行,现在还剩三首歌没录;中文专辑《华夏》的编曲还在反复修改;纳斯达克的期权持仓每天浮亏都在扩大;IFpI的最后通牒还有两天到期;张汝京的邮件里说设备谈判到了关键时刻,需要资金证明……
“医生,”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有没有办法……让我再撑一周?”
医生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你是我二十年职业生涯里,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他顿了顿,“但如果你非要撑……每天雾化治疗增加到三次,每小时含服润喉片,说话全部用气声,绝对禁止演唱。还有——”他盯着我的眼睛,“每天睡眠不能少于五小时。这是底线。”
“好。”
“不好。”医生摇头,“但你不会听的。我只能说,一周后如果出血加重,你必须来手术。否则,你可能永远失去高音区。”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诊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推开医院大门,三月初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还没亮,街道上只有早班的清洁工在扫街,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唰——唰——,单调而坚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高军。
“小田总,”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不是疲惫,是某种更深的颓丧,“纳斯达克昨晚收盘,4856.33。我们的浮亏……287万。”
我靠在医院门口的石柱上,闭上眼睛。287万美元。已经接近300万了。距离爆仓线,只剩不到5%的缓冲空间。
“高哥,”我用气声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帮我约个地方。今天上午,所有人开会。”
“所有人?”
“所有人。你,赵振,王工,各业务线负责人。还有……把法务、财务的核心人员也叫上。”
“浩彣,你要干什么?”
“做最坏的准备。”我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如果纳斯达克继续涨,如果IFpI真的起诉,如果声带彻底坏掉……我们得有个计划,让公司活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很久,高军说:“好。上午九点,公司大会议室。”
挂了电话,我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小伙子,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没事。”我用气声说。
“生病就得休息。”他一边开车一边絮叨,“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我说他,他还顶嘴。唉,你们这代人啊……”
我没接话,靠在车窗上。玻璃冰凉,映出我苍白的脸。才十五岁,但眼角的疲惫纹路已经隐约可见。重生七年,跑得太快,身体开始抗议了。
但时间不等人。
回到中戏招待所,我打开电脑。邮箱里堆满了未读邮件:IFpI的第三封警告函,语气已经是最后通牒;王工发来的数据安全联盟推进报告,武汉又有三家网吧退出;杨峻荣从美国发来的《baby》mV样片,预算超支了40%;张汝京的最新邮件,简短一句:“设备谈判僵局,美方要求现款现货。”
还有一条,是林薇昨晚发来的:“小老板,我们学校组织高二学生来北京参观清华北大,这周末到。我能……去看看你吗?”
我盯着这条信息,手指悬在键盘上,很久没有动。
她想来看我。在这个我声带出血、公司濒临崩盘、所有战线都岌岌可危的时刻。
最终我打字回复:“这周末我要出差。你好好参观,未名湖的冰应该还没化。”
发送。
然后关掉邮箱,打开一个空白文档。
标题写上:“星海文化应急计划(草案)”。
然后开始写:
一、最坏情况预设
纳斯达克继续上涨,期权持仓爆仓,损失500万美元。
IFpI发起诉讼,判赔300万美元,平台被迫下架大部分内容。
声带手术,个人演艺活动暂停3-6个月。
网吧系统推广受阻,市场占有率停滞。
二、应对策略
资金链:立即启动A轮融资,释放10%股权,目标融资1000万美元;同时寻求银行过桥贷款。
业务收缩:缩减原创音乐人扶持规模;网吧系统推广从全国收缩到重点城市。
法律防御:与IFpI谈判和解,争取分期赔付;同时启动预备诉讼,反诉其垄断行为。
个人安排:若手术不可避免,提前录制足够音频内容,维持媒体曝光。
三、核心团队安排
高军:临时cEo,全权负责日常运营。
赵振:负责所有法律谈判及融资事宜。
王工:技术团队稳定,确保核心产品不崩溃。
写到这里,我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