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盛了一碗汤,递给高军。高军接过,手有点抖。
“小心烫。”刘静轻声说。
高军点头,小口小口地喝。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
高凯依偎在他腿边,刘静站在一旁,晨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连成一片。
我悄悄退出会议室,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很安静。我走到公司前厅,小雨已经来上班了,正在擦前台。看见我,她惊讶地说:“小田总,您昨晚又没回去?”
“嗯。”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高总的家人来了,在会议室。等会儿他们出来,你帮忙照应一下。”
“高总家人?”小雨眼睛一亮,“是嫂子和小侄子吗?”
“对。”
“太好了!”小雨压低声音,“我上次听高总打电话,好像家里有点矛盾。能和好就太好了。”
我点点头,端着水杯走到窗边。
外面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自行车流像彩色的河,上班的人们步履匆匆,早餐摊冒着热气。这是一个普通的北京清晨,千千万万个家庭开始新的一天。
有的家庭和睦,有的家庭争吵,有的家庭正在经历艰难的磨合。但无论如何,日子总在继续。
会议室的门开了。高军一家走出来,高凯牵着父母的手,在中间蹦蹦跳跳。刘静的脸上有了笑容,虽然眼角还有泪痕,但那是释然后的轻松。
“小田总,”高军走过来,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
“高哥,今天给你放假。”我打断他,“带嫂子和孩子去逛逛。故宫、天坛、颐和园,想去哪儿去哪儿。公司的事有我和赵振。”
“可是武汉那边……”
“武汉的事今天赵振处理。”我拍拍他的肩,“家庭也是战场,而且是最重要的战场。先把这一仗打好。”
高军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重重点头:“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我说,“谢谢你把家人都带来,让我看见了工作之外的东西。”
刘静走过来,对我微微鞠躬:“小田总,谢谢您。也谢谢您……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
“静姐,该说谢谢的是我。”我认真地说,“没有高哥,公司走不到今天。他付出的,我都记着。以后我会盯着他,不让他再玩命。您也帮我盯着,咱们里应外合。”
刘静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好,里应外合。”
高凯抬头看着我:“哥哥,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
“你爸爸也在这里工作吗?”
我愣了愣,然后摇头:“我爸爸在老家,开网吧。”
“那你想他吗?”
这个问题很天真,但也很锋利。我想他吗?当然想。
但重生这七年,我一直在往前狂奔,很少回头看。父亲的客运危机,网吧的经营,这次受伤住院……我总是在解决问题,却很少真正陪伴。
“想。”我蹲下身,和高凯平视,“所以我这周末要回去看他。你要记住,不管爸爸多忙,他都是爱你的。就像不管我多忙,我都爱我爸爸一样。”
高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送走高军一家后,我回到办公室。桌上堆着待处理的文件:IFpI后续谈判纪要、张汝京发来的设备采购清单、专辑制作进度表、网吧系统技术迭代方案……
每一份都很重要,每一份都关乎很多人的生计和未来。
但我没有立刻开始工作。我拿起电话,拨了县城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母亲接起来:“浩彣?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妈,爸今天怎么样?”
“没有大碍,刚才还说想继续去跑长途呢,被我骂了一顿。”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那边呢?忙不忙?”
“忙,但还好。”我看着窗外,晨光已经洒满整个城市,“妈,我姐呢?”
“她这段时间压力有点大,”母亲顿了顿,“起得早睡得晚,天不亮就去学校了。”
“妈,我周末就回来,”我说。
“真的?”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不用特意回来,家里没事儿,你忙你的……”
“我想家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母亲轻声说:“好,妈给你炖鸡汤。想喝什么汤?”
“莲藕排骨吧。”
“行,莲藕排骨。”
挂了电话,我在日历上圈出周末的日期。然后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几行字:
2000年5月17日,晨。
高哥家庭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