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铭忽然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带着太多的疲惫和释然。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汪洋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是进入了警戒状态,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没有后退。
刘铭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汪洋,之前的早餐……”
他顿了顿,看到汪洋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是什么馅的?”
“……”汪洋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没听懂这个问题。他准备好的所有狠话和伪装,在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面前,土崩瓦解。
他张着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虾饺和烧麦,”刘铭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嘴角那丝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是什么馅的?”
汪洋的大脑似乎终于处理完了这个信息,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后。他眼神乱飘,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声音磕磕巴巴:
“……就、就虾啊……还能有什么馅……还、还有香菇猪肉……”
他那副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和平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刘铭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哦。”他点了点头,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下次别买那家的了,太油。”
说完,他不再看已经彻底石化的汪洋,绕过他,径直走向了宿舍楼的大门。
走了几步,他听到身后传来汪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的、一声极其压抑又难以置信的低吼:
“……操!”
以及,一句更轻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带着巨大困惑和一丝蠢蠢欲动的欣喜的嘟囔:
“……那他妈想吃哪家的啊?!”
刘铭没有回头,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压在心口一晚上的巨石,似乎忽然被挪开了一角。
夜色依旧深沉,流言依旧凶猛,刘桐的威胁依旧存在。
但此刻,刘铭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莫名的轻松。
也许……
也许复仇的路上,并不全是荆棘和黑暗。
也许那只总是龇牙咧嘴、笨拙闯祸的恶犬,真的有可能……
被驯养成一只,只对他摇尾巴的顺毛小狗。
而这个看似荒谬的可能性,竟然让他那颗死寂已久的心,重新跳动起一丝陌生的、鲜活的期待。
刘铭那句轻飘飘的“下次别买那家的了,太油”,像一颗投入汪洋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他傻站在原地,看着刘铭消失在宿舍楼门后的背影,脑子里嗡嗡作响,像被灌了一整瓶劣质白酒。
他……他没拒绝?
他还问了馅料?
他还说了……下次?!
“下次”?!!
这两个字像烟花一样在汪洋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炸开,炸得他头晕目眩,手脚发麻,嘴角控制不住地想要疯狂上扬,又被他强行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导致面部表情扭曲成一个极其古怪的傻笑。
“操……”他又低低骂了一声,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度澎湃的、无处宣泄的狂喜和不知所措。
他猛地原地蹦了两下,又狠狠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心跳声大得像擂鼓,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
下一步该怎么办?!
汪洋的大脑以前从未处理过如此复杂的问题。他过去的“人际交往”手册里只有三页:一、看顺眼的,一起喝酒打游戏;二、看不顺眼的,找茬揍到顺眼;三、刘铭——单独一页,写满了“往死里欺负”和“让他哭”。
现在这本手册被彻底撕碎了。他站在一片废墟上,手里拿着“下次”这张空头支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兑现。
是再去买早餐?买哪家的?不油的?妈的早餐还有不油的?豆浆?豆浆太普通了!包子?饺子?馄饨?他喜欢吃什么馅的?!
汪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选择困难症。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比做十套高数题还陌生和痛苦。
他在宿舍楼下像头焦躁的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引得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他。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求助场外观众。
他猛地掏出手机,无视了那一排未读的狐朋狗友的消息,手指在通讯录里艰难地划拉了半天,最终定格在殷俊的名字上。
妈的,就他了!看着最像好学生,应该懂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