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光阴在这一日似乎格外粘稠而缓慢，叶鹤林强忍着周身的酸痛，与头脑中挥之不去的眩晕感，目光艰难地扫过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往日能迅速吸收理解的知识，今日却如同隔着一层浓雾，难以捉摸其精髓，看久了便觉得眼前发花，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试图逼迫自己反复阅读同一段关于筋脉接续的理论，却发现自己读了数遍，竟然一直未能理解其中关窍。整整一日，他几乎一无所获，不仅未能推进对极乐散解药的思考，连原本已有头绪的改良方案，也因状态不佳而无法进行细致的校验和伪装。
夕阳的余晖透过山洞的缝隙，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暗淡的光影时，叶鹤翎终于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笔，一种深切的沮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时间如此宝贵，他却因昨日无端的惩罚而虚耗了一天。
就在这时，一名教徒无声地出现在洞口，恭敬却冰冷地传达命令：“叶先生，教主请您前往偏厅一同用晚膳。”
叶鹤翎的心猛地一沉，昨日那刻骨铭心的剧痛，仿佛瞬间复苏，让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他丝毫不想去见那个反复无常手段残忍的魔头，更无任何胃口。但拒绝的后果，他不敢想象，他沉默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不适感，低声道：“带路吧。”
偏厅内布置得很雅致，正中一方圆桌上已经摆了一些菜品，独孤屹早已坐在主位，见他进来，目光便落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坐。”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叶鹤翎依言在他下首坐下，垂着眼眸，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待他坐定，目光扫过桌面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桌上摆放着的，并非他这些日子吃的以山珍为主的魔教膳食，而是几样精致却熟悉的菜式，正是安澜城街头巷尾常见的特色小菜。叶鹤翎虽然十八岁前未曾下山过，但日常的菜食都是枕流叟教他做的，也就是安澜城家家户户常做的菜式，熟悉的香味飘来，瞬间勾起他对蝶衣谷的记忆，以及那些张贴得到处都是的寻人启事。
这显然是独孤屹刻意布置点，可称得上用心。
叶鹤翎却无心去想独孤屹此番所做为何，若在平日，叶鹤翎或许会为之感到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此刻他只觉得无比反胃和疲惫。身体的不适和心情的极度低落，让他面对这些平时或许会倍感亲切的菜肴，此刻也提不起丝毫食欲，甚至那油腻的气味隐隐勾起了他胃里的不适。
独孤屹拿起银著说道：“尝尝看，可还地道？”
叶鹤翎勉强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芦蒿，放入口中咀嚼两下，便放下了筷子，沉声道：“多谢教主费心，在下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并无胃口，已经饱了。”
独孤屹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筷子，看向叶鹤翎，眼神渐渐沉了下来：“才吃了两口，便饱了？是这些菜不合口味，还是有意于本座违抗？”
瞬间，厅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叶鹤翎感到一阵头痛，胃里也越发难受，实在没有精力周旋，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不敢，是在下自身不适，与菜肴无关。”
“哦？”独孤倚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慌的清响，“可依本座所见，必定是厨子手艺不精，辜负了本座的吩咐。”
他语气骤然转冷，侧头对厅外侍立的教徒淡淡道：“去将那个特意从安澜城请来的厨娘带来，双手既然做不出合口味的菜，留着也无用，砍了吧。”
“是！”教徒毫不犹豫地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叶鹤翎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独孤屹，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能这样，这与她何干？”
独孤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戏谑而残忍：“本座赏罚分明，菜不合你口味，自然是他的过错。还是说……”他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叶鹤翎，“你改变主意，觉得这些菜其实味道尚可，还能多用一些？”
叶鹤翎的手指在桌下死死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着独孤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知道这个男人绝对说得出，做得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安澜城厨娘，只因毫无胃口的一句话，便要遭受断手之祸。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冲击着他，但更多的是畏惧，他不能因为自己连带着连累一个无辜之人。
“不。”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猛地拿起筷子，端起那碗米饭，大口大口地将那些菜肴塞进嘴里。
独孤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近乎自虐般的进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扭曲的满足感。
叶鹤翎知直到胃部胀痛地几乎要裂开，脸色惨白如纸才停止进食，身体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全部吐出来。独孤屹才缓缓开口：“既然说胃口不佳，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叶鹤翎咬着牙强压下喉尖的翻涌，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饱了，多谢教主款待。”
独孤屹这才似乎满意了，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便好生回去休息吧。明日若还是身体不适，便不必去山洞了。”
两名侍从上前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叶鹤翎，他的胃部疼痛难忍，浑身虚脱，冷汗涔涔，被半扶半架着离开了偏厅。回到房中，他再也忍不住冲向痰盂，将方才强行塞下去的食物尽数呕吐出来，吐得撕心裂肺，直到只剩下酸水，胃部依旧痉挛般的抽痛着。
他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除了身体上的巨大不适，更令他难受的是精神上的屈辱。那个人可以轻易的用他人的性命作为筹码，逼迫他做任何事，甚至包括伤害他自己。这种完全被掌控，连最基本的身体反应都无法自主的境地，比严刑拷打都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