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商景徽话头一转,商栩澜却是柳暗花明,“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父皇不是尚未正面答应胡戎使臣的请求么?”
商栩澜眼睛亮了,她身子向前倾,紧紧抓着手帕的指尖泛白,忙问:“那依大姐姐之见,我当如何?”
商景徽给身侧的兰若递了一个眼神,后者随即退入后间,复又捧着一本书册出来。
商栩澜起身,双手接过,翻看过后,抬头疑惑地问商景徽:“大姐姐,这是何意?”
商景徽似笑非笑地说:“最多三日,父皇就得给胡戎一个答复了,你且回宫,将做过标记的文章认认真真抄一遍,再恭恭敬敬地呈给父亲。”
商栩澜:“只是这样,此局便可解了?”
商景徽轻笑一声,道:“当然不可。”
商栩澜上前一步:“那为何……”
商景徽一抬手,打断她:“我会为你说情,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得想法子,为自个儿谋一条生路。所以,最终还要看你悟性如何。成不成不在我,在于你如何去说。”
她没留给对方再说话思索的机会,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下了逐客令。商栩澜只得抱着书卷离开,此时已近黄昏。
待商栩澜走后,商景徽一人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白瓷上,怔怔出神。
她看着仙子合起的双眸,伸手不自觉碰上瓷雕微微下垂的眼尾。
“公主殿下,这瓷雕真好看,如此细致入微,我只在博物馆的展柜里见过呢。”
商景徽指尖一颤,闻声收回来。秦处安弯着腰,下巴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尖。
她往后一仰身子,扒开秦处安,站起身,道:“这件瓷雕,应当是父皇赐给商栩澜的宝贝里,最珍贵的一个。而她恰恰知道我会喜欢,是下了心思和血本的。”
“嗯?”秦处安不再看仙子,跟上前去,兴致勃勃地问:“公主殿下喜欢的?你喜欢这样的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不怪他这样问。商景徽平日里对什么都淡淡的,她应该会接受一切主流美的东西,但从不特别表现出独一份的喜爱。
“很早之前了,我都忘了。”商景徽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落寞,秦处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将话题引开了。
“公主啊,没想到你还挺好哄的。一件合心意的礼物,就能换来如此掏心掏肺的帮助么?”
商景徽命侍从们将白瓷雕带下去仔细收好,一干人出去了,她才又走到窗边,道:“若叫她去胡戎和亲,能否全了两国之仪暂且不说。只说那胡戎太苦,用不了多久,她就要香消玉殒。商栩澜这人,虽然讨厌,但也罪不至此。”
秦处安来到她的对面,倚着窗,借着夕阳观她眉眼,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她能明白你的暗示吗?”
商景徽方才故意和商栩澜说了那么多,又提到了“大义”,还明里暗里地说起了男女之别。
“父皇说,这是她身为公主,受万人敬仰的代价。世人都能拿出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但这并不公平。商栩澜只知道父皇对待我和她不公,只道我能留在京中,而她要远走他乡。可其实我们并没有区别。”
商景徽望着远处的一株银杏,心里想的,却是大庆宫里的那株百年银杏,她道:
“同为皇室子弟,凭什么男子实现大义,就是征战沙场,经济天下,而女子就要受人摆布,牺牲幸福,受困于一方天地?”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打在她浅色的眼珠上,折射出坚毅和不甘。秦处安含笑望着她,心怦怦直跳。
商景徽勾唇一笑,眨眼间,已经掸去了方才那“离经叛道”的颜色,又说回了商栩澜。
她说话难得犀利:“她只是蠢,又不是傻,给她时间,至少悟出个大概,能糊弄过父亲去就好。”
秦处安方平复了悸动,道:“好吧,那我们就静观其变了。不过,公主,你何日进宫?”
商景徽略一思索,道:“后日吧。”
正说着,外头兰若递来了一封书信,其上字迹清秀工整:
大靖楚国公主,期待再次相谈。